第23章 我何惧于养虎为患(第2/3页)

桓玄的荆州兵以逸待劳,未必不能寻求时机,入主关中。

至于荆州兵马人力物力尚且不足的情况,倒也好解决。

朝廷攻伐王恭的同时,令谢琰领历阳兵马坐镇要冲,阻拦桓玄的战船东进。但此人心高气傲,办事激进,与历阳旧部之间必有摩擦,不如将他击败,给朝廷施压。

若能得到一笔军资,他便允诺转道图谋北上,再不东进。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还要称将军一句北伐英雄呢。

路,也就走宽了。

臣还是臣,却不是逆臣,还是随时可以自立门户的臣子。

这才是对桓玄来说的“上策”。

他猛地转头朝着那女尼问道:“他是不是已在朝中有了谏言的机会?”

若非如此,永安必定不敢断言,他出兵讨伐谢琰,最终的结果是与朝廷讲条件。以士族的自大,他们恐怕还敢再派人前来。

女尼很是诚恳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回答得太过老实,让桓玄无从怀疑这是一句假话。

这也不是在敷衍他。

他将锦书缓缓收起在了手中,眼神里风云变幻,忽然目光一厉,问道:“可他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坏了!

一旁的卞范之顿觉不妙。

桓玄问出这句话,根本不像是对永安的质疑,反而像是听取了他信中的建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是一条对永安不太有利的建议。

看来稍后,他还得帮桓玄一并筹划一二,看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幸好永安本人不在此地,也没法乘胜追击,继续击破桓玄的防线。

哪知道,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养虎为患?”那女尼低声重复了一遍。

桓玄面色紧绷,意识到,这是一句与先前都有别的答案。

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女尼从腰间的行囊里翻出了一只锦囊,从中取过了一张纸条,朝着他递了过来。

桓玄犹豫了一瞬,还是将纸条展开在了面前。

只见其上,以稍显龙飞凤舞的字迹写道:“足下有君王之心,却无君王之姿。”

那永安又何惧于养虎为患!

她在先前的锦书中,确实是站在桓玄的立场,为他提出了上中下三策。无论是从他此刻的条件,还是他本人的脾性来说,上策正是他唯一的生路。

也是唯一一条让他有机会实现桓氏夙愿的路。

但对于王神爱来说,桓玄成长起来又如何呢?

他有君王之心,却无君王之姿,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将来需要讨伐的诸侯而已。

到时候战场上见真招就是了。

将桓玄放出去撕扯北方战场,也未必不能让她看到新的机会。

不,甚至该说,这怎麽会是养虎为患呢?

这明明是她在养家里那几只猛虎的同时,又给野外的那只丢了些口粮,让它去把周围的其他饿狼给吃了。

仅此而已。

桓玄不知永安的身份,还无法尽数领会到王神爱写下这句的用意。

他只是先后看了眼两封书信,又觉自己要被气笑了。

谦虚客套、处事圆滑,都是对外邦交里的伪装。现在这句话,恐怕才是真相。

也……也唯有这样的人,才有鲸吞天下、收拾山河的抱负。

桓玄不愿承认这点,又问:“永安凭什么这麽说?”

这次女尼的回应又不太一样。

她没有掏出新的锦囊,也不是纯然沉默静立,而是伸手指了指自己。

对于聪明人如桓玄,这就是答案了。

负责传讯的尼僧抢先一步到了他的面前,而不是他先决定要不要发兵东进,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当然可以说,自己要审时度势、应时而动,但别忘了,天幕带给了大多数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眼下又是诸国争霸的乱局!

一个想要登临皇位的人,最应该做的,是给自己创造时势,而不是蓄势待命。

他慢了,就已经输了一步了。

……

桓玄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让人将那送信的尼僧送下了船。

她来时是江上烟波里的一点,现在船只远去,很快也变成了视线里的清淡一笔,而后消失不见。

在船只远去的时间里,卞范之也已将永安送来的两封信都看了一遍,也明白了为何桓玄会是这样的表现。

“将军打算怎麽做?”

永安不可能如此好心地给出一条全无陷阱的“上策”,若是最终受益的还是对方,他们的处境就更麻烦了。

桓玄冷笑了一声:“调兵,三日之内击败谢琰!”

有没有陷阱姑且不管,永安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他也猜不出,但他知道一件事——

他早就想打一顿谢家的人了。那还等什么呢?

……

王神爱慢条斯理地提起了眼前棋局上一颗颗无气的黑子,将这些落入死局的敌军棋子撇在了一边。

抬头就对上了褚灵媛茫然的眼神。

“怎麽了?”

褚灵媛低声:“您的棋艺进步了好多。”

“不是我的棋艺进步了好多,是你的心不定。”王神爱笑了笑。

若她真有这等好本事,她该去寻谢道韫下棋,顺便再交流交流感情,而不是在这里欺负“同龄”的小朋友。

不得不说,这确实很适合她保持心情愉快。

褚灵媛沉默了一阵:“……但我不知道要如何心定。兄长一死一伤,受伤的那个还没醒来。也怪我们身份不高,才被旁人怀疑。”

那张秀美的脸皱在了一起,语气里也带出了一抹杀气:“我恨死这些动手的人了。若是他们有这个胆子,直接跳出来承认是他们干的,让我想要报仇就冲着凶手去,我还要敬他们三分,敢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之时。可他们抱团在一处,仿佛我兄长的死,是他们默认的理所应当,还要我不能怨恨,这是什么道理!”

她手中的黑子被她牢牢地攥紧在了手心,“这座大山我搬不动,我也不能去撼动。他们真应该被永安……”

褚灵媛忽然止住了话茬,意识到这句话并不该在王神爱这里说出,又垂丧道:“算了,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多说两句也无妨。”王神爱道,“天下棋局之中,谁为棋子,谁为操纵棋子的人,现在还都不好说呢。”

今日本是褚灵媛执黑子先行,最后胜者还是白子。

布局筹划这种事情,谁能在一开始下定论呢。

“走吧,”她忽然起身说道,“今日的马术课时间到了。”

见王神爱拔腿就走,褚灵媛也连忙丢了棋子,跟了上去。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想要一下撞死那个杀人凶手,正赶上王神爱想要学习骑术,以便多一项保命的本事,她也赶忙来当了个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