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天幕之下的抉择(第2/3页)

真是一出天罗地网啊……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时空到底是如何走向的末路,但从陛下周密的行事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或许是因为他展露出了有意光复士族的迹象,对于陛下来说便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也正该引以为戒才是。

王神爱答道:“大概吧。”

但官员名册这种东西,又不是需要保密的文档,能拿到它的人多不胜数。

官员特征这种东西,也有可能是用其他方式拼凑出来的。

也不一定就是她给的。

要是在她给出了指导方针之后,下面的这些人还不能拿出一套解决问题的办法,提出完整的寻人方案,那也趁早不用干了。

而且非要说的话,对于当时身陷刀斧场的官员来说,她应该不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更容易遭到怀疑的是——

【君臣见面,也无法挽回他们死亡的结局。】

【天街踏尽公卿骨,也必须以士族遭受绝对的重创作为收尾。】

【昔日曾为司马道子出谋划策的庾楷,凭借着出身庾氏的身份,在桓玄入主朝政,司马德文继位之后,仍旧得以保全性命。现在与他的长子庾鸿一并被杀。】

【陈郡谢氏出身的谢重试图将自己的其中一个儿子藏匿在仆从之中,却被不甘心遭遇不公对待的其他兄弟给供了出来,最终死了个整整齐齐。】

【侍中王桢之是书圣王羲之的孙子,王徽之的儿子,算起来与永安陛下乃是同辈人,她的堂兄,也被一刀枭首,没给留一条活路。】

【右将军谢琰原本不在建康,在发觉革命军的进攻突破了建康城墙后,为求救出家人冒险驰援。若说他这爱子之心,姑且还能称道一二,但他为官不能救民,为将不恤士卒,被俘得轻而易举,连带着建康城中的谢肇和谢峻一并被杀。】

……

一个个名字被这样一个接一个地报了出来。

比起先前那个“杀”字,更有了一种扑面而来的血腥。

这些人里,有的已经死了,比如之前丧命在桓玄手中的谢琰。

有的人已经不在建康,也失去了往日的高贵地位,比如被褫夺侍中身份的王桢之,现在应该已经抵达琅琊了,被迫住在这战乱前线。

还有的,倒是仍旧活着,只是活在监牢之中。

……

天幕之上的建康,曾经流淌着脂粉的护城河水中,已经化作了一片血色,流入远处的大江之中。

庾楷听着外头传来的天幕声音,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忽然耳朵一动。

他还听到,监牢一角的滴漏水声中,忽然多出了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有两个身着狱卒衣衫的身影向着他的方向奔来。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天幕之上,竟让这座监牢之中疏于管理,也让有人找到了这个探监的机会。

庾楷抬头,就借着此地稍显昏暗的光线,看到了两位“狱卒”的脸。“你们怎麽来了?”

“父亲——”庾鸿一把抓住了监牢的铁栏,试图向前凑近些。

但大约他再如何费力向前去看,也看不出庾楷被人虐待的样子,也看不出太多的憔悴伶仃。

反而是庾楷向着庾鸿的手上看了一眼:“你的镣铐已被解下了?”

庾鸿愣了一下:“……是。”

陛下说,他在先前对官员的考核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不便当场就嘉奖于他,让他变成其他人的眼中钉,但相隔了一阵后将他的镣铐解下来,总还是能做到的。

他身边监视行动的人手也因陛下御驾亲征而被撤了回去,要不然,他也无法在这个时候与人一拍即合,匆匆赶到庾楷的面前。

他刚要和庾楷解释,身旁的一个声音抢先发作:“现在将镣铐解下有什么用,将来被一把刀往脑袋上砍下来,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被暂时松开的鸡还能多蹦两下,让肉质变得更好是吧?”

庾楷缓缓将目光从庾鸿的脸上挪开,挪到了说话之人的脸上:“骠骑司马的话,我听不明白。”

“我是要说,天幕提到的场景,谁知会不会在那位家底殷实、兵力充沛之后再度发生在建康,杀了我们也正好能够换来百姓之心,让他们相信这就是天命帝王的气魄。所以现在是被绑着还是被松开哪有什么区别!”

被庾楷称为“骠骑司马”的人名叫王愉,出自太原王氏。

但相比于先前被杀的王恭,与他关系更近的两个人——

一个是王国宝,也就是司马道子的佞臣部将之一,乃是王愉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这兄弟二人的关系一向不好,可以不必放在一处去说。

另一个就是桓玄。王愉的妻子出自龙亢桓氏,多年间与桓家往来紧密。

但很显然,在这样一个屠刀临头的处境里,他和桓玄有没有关系,并不影响他选定自己的立场,也不影响他决定来找庾鸿和庾楷。

可让他大觉失望的是,面对他的这句话,庾楷的脸上不见多少义愤填膺,甚至很难看出多少神色,也并未说出一句响应的话。只是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天幕是天幕,现实是现实,我怕有刀砍了我的脑袋,所以自王珣死后,便更加安分守己地待在牢中,你还指望我能做出什么事?”

“……这不像你。”王愉挤出了一句话。

他在牢房之外的长廊上来回走动了几轮,忽然止住了脚步,凑到了监牢的缝隙间,怒道:“你没听到天幕说的是什么吗?他们不仅按照官职来杀,按照特征来杀,还不满足于在建康造成的血案,要将其进一步扩大!”

“杀完了我们,就去依照府库中刊载人情往来的账册,杀对面的人。依照府中搜出来的族谱记载,去完成这什么灭门壮举,可我们做错了什么!”

祖辈的富贵也不是平白就掉到他们面前来的,他们这些晚辈只不过是不想落回贫民寒门的处境,又有什么错?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是他们的累世积淀。

九品中正制也不是他们提出的,是自曹魏之时要稳定天下便应运而生的东西。

王朝更替,生民离乱,都是这两百年间的常态,与他们何干!

哪里是将他们杀光,就能根治祸患的。

他不信,那些乍见富贵的什么革命军,在冲进了他们的府库之中后,不会将那些财宝收为己有。他也不信,当永安对他们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之中不会出现新的权臣新的势力,取代他们占据这些修葺好的别院。

他不信!

所以那也不能怪他在听到天幕提及的惨剧之后,选择奋起而反抗,给自己寻求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