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进是退(第2/3页)

倘若她们表露出几分合作的态度,对于有些想要颠覆朝纲的人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

也正好趁此机会,将想要有小动作的人全部抓出来。

但她随即就听到了谢道韫的答复:“不必了。姑且不提,他们到底会不会相信,就算他们真的会相信,我们也不能这麽做。”

“这是为何?”褚灵媛请教。

谢道韫解释道:“我们不仅要解决世家起势、意图颠覆朝纲的隐患,也要让百姓看到,建康永远是陛下的后盾,与前线的士卒同在。倘若今日我们可以为了蒙骗世家,摆出倒戈的样子,明日也能有人做出同样的事情,却是为了假戏真做,真的将都城献出去。我们可以做事灵活,但不是这样的灵活。这不是一个为陛下管好后方的人应有的举措。”

面对褚灵媛这样好学的晚辈,谢道韫在起先的严肃过后,又善意地劝慰道:“你的想法也是为陛下着想,只是不合时宜了一些。”

“不错!”刘穆之在旁接话,“天幕告知的种种,让那些存有异样想法的人选择了动,我们恰恰要静,要让建康百姓看到应朝的稳健,直到陛下的战报返回建康。”

褚灵媛问:“那就什么也不做?”

“当然不是。”谢道韫答道,“动还是要动一下的,还有个重任要交给你。”

褚灵媛:“我?”

“别看了,就是你。现在朝野士族没这个本事飞奔到前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与道和身上。反而是你还能做些事情。”

留守在建康的臣子中,只有褚灵媛最是年轻。哪怕有同样年轻的陛下这个例子在,还是有不长眼睛的人将她忽略掉。

谢道韫:“陛下给了我一份诏令,若是情况危急,能将刘将军调度还朝。”

“我要你带着军令往会稽走一趟,让驻扎在那头的刘将军按兵不动,由他的副将孙将军秘领偏师折返建康,等待随后的命令。”

她的声音始终沉稳,可在这一句里,又忽有一阵绽放的锋芒:“倘若建康有变,要如何指挥孙将军出兵,你自行斟酌。”

褚灵媛呆愣住了片刻。

她听得明白谢道韫的话:她往会稽走的这一趟,不仅仅是要将消息通传到位,也担负着决策的重任。若有必要,她也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我……”

“你不必有什么顾虑。”谢道韫道,“真到了建康有变的地步,也就是我与道和都暂时无法阻挡住世家反扑的脚步了,必须等到陛下自前线折返。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决策保守还是激进,情况也不会更坏了,是吗?”

褚灵媛的眼睛里,星光一阵震荡。

她望着谢道韫的殷切眼神,用那个仍显稚气的声音给出了一个坚定的答案:“我明白了。”

“那你稍后就去吧。”谢道韫再度向夜色中俯瞰了一眼,“今夜既是不眠,我们的动作也要快一些。”

一个时辰前,狱卒来报,庾楷撞壁而亡。

比起猜测他是被天幕中绝望的未来刺激,选择以身来殉覆灭的晋朝,还不如相信,这是有些人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她也如同有些人所期望的那样,暂时压下了庾楷的死讯,等待随后的风雪。

自俯首而看都城转为仰头上望,就能看到,北方袭来的朔风在建康的夜幕一角撕开了一道口子,疯狂地向这道裂隙里灌入长风,掺杂着破碎的漫天飞絮。

可奇怪的是,她不仅不觉寒冷,也不觉这是严冬在向她这位长者施以霜寒,反而正如陛下在离开建康前所说的那样,这个年纪的她正是最沉得住气的时候,也最能评估出乱局里的人心,也依然有一腔热血奔涌在心头。

天幕上的她,在孙泰等人攻破会稽的时候,能够拿得动刀果断迎敌。

现在的她,也举得动刀,杀得了人!

只是不知道,陛下那边现在已经如何了……

……

像是察觉到了这道远远送来的问候,原本伏案在桌前的王神爱又朝着南方建康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透过军帐、透过夜色还能看到那边的情况,又重新握住了笔,迅速写下了几道命令。

她清楚得很,这一轮天幕的出现固然为她进一步争取了民心,却也为她清扫内部带来了大麻烦!

“天街踏尽公卿骨”从口号变成现实,也将原本可以一步步瓦解的世家势力一股脑堆在了一起,从内部燃起了一把火。

她能看得出来的变化,聪慧如姚兴和拓跋圭一定也看得出来。

洛阳之战带来的利好一面,还未能彻底展示出来,新的危机又已经重新席卷而来。

倘若不能以最淩厉的手腕、最快的速度解决这出后院起火,魏国、燕国一定会早日卷土重来!他们是发号施令的一方,不是等到有人催促才行动的怠惰之人。

“陛下!”

“进来。”王神爱闻声搁下了手中的笔,就见刘义明顶着一头的雪粒冲了进来。

帐外的风雪从这半掀起的帘帐中蹿了进来,将案上的烛火都吹乱了一刹。

刘义明连忙讪讪一笑,猛地堵住了风口。见王神爱无奈地冲她招了招手,这才飞快地冲她奔了过来。

王神爱问:“我让你清点人手,清点得如何了?”

刘义明摇了摇头,“人有些少。这几日气候变得太快,突然就比先前冷了许多,原本我还觉得,什么南人不擅北方作战都是说着玩的,自己来到这里才发现,士卒里冻伤的情况太常见了。”

“不过您说要我从洛阳的幸存者里,找出些之前从河东方向逃难过来的人,还真找到了几个。作战大约不成,当个向导勉强凑数。”

“陛下要我找这些人做什么?”刘义明的眼睛亮了起来,“咱们要给那乌龟一个拳头?”

王神爱无语:“谁教你喊人乌龟的?”

“他不是吗?”刘义明理直气壮,“他的部将杀过来了,他自己倒是在后面慢慢吞吞地压阵,要不然还能一并被我们打一顿。那日陛下与他隔河相见,他又畏缩不前,缩回脑袋比谁都快……我可不知道什么圭啊龟的,就知道他皮糙肉厚不容易杀。”

反正是敌对的一方,她给别人起个绰号也不算错。

王神爱扶额失笑:“他这叫权衡利弊。若真是个仗着年轻就无所不为的莽夫,早年间和慕容垂对战的时候,就够他死一百次了。玩笑可以开,记得提防这个对手。”

刘义明点头:“陛下放心,这一点我知道。”

她离天幕上说的指哪打哪,自动认路还差得远,哪敢有所托大。

“不过……”王神爱莞尔,看向了面前这个冬日里也仿佛自带火力的将领,“你先前的说法也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