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2页)
此话说得极为气人,简直目下无尘。
中年男子差一点就要发怒,抽出腰间的柴刀砍向对方。但他理智尚在,又记得自己的使命,只能硬生生地将这股子血气与戾气压下,继续赔着笑脸。
“小老儿我只是随口一问,不妨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赎罪。”
刘巍平日里鲜少有装模作样的机会,今日这一遭,倒是激发了他的戏瘾。
他翘着鼻孔冷哼一声,嫌恶一般地往旁边走了两步,还伸手往自己鼻子前面挥了挥,并不搭话。
这副不搭理,每一个举止中都透着浓浓嫌恶与避让的模样,比方才的那两段话更让人恼火。
中年男子被激出了邪火,连假笑都险些挂不下去,更别提继续试探了。
那裨将很会来事,挡在中年男子身前,用袖子给刘巍扇风,仿佛此处真的有什么臭不可挡的异味。
其余人木讷地站在原地,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木头人,个个后背微驼,丝毫没有兵将的警觉性。
观察到这一点,中年男子心下略定。看这“主君”的死样与其他人半死不活的模样,这队车马应当不是部曲,而是商队……是商队就好办许多,等他们成功得手,他非要把这小公子的脸踩在地上,让他去收拾寨中的圊粪,做最苦最脏的活。
中年男子心中一片狰狞,面上还是尴尬而不敢惹事的模样。
“你还没说,那南陵城到底在哪?”
那小公子眉眼一瞪,旁边的掌事立即从袖囊中掏出……七/八枚五铢钱,在中年男子面前晃了晃。
“捞鱼的,只要你给我们指路,这些铜子儿就是你的了。”
中年男子:“……”
满嘴是粪就算了,还这么抠!
七八枚铜钱能买个啥?
昭宣帝那会儿,铜板子倒是值钱,五个铜板能买一斛米,给一户人家吃两三个月。但现在不是盛汉,而是乱汉,粮价早就涨得不成样。
如今七八个铜板,别说一斛米了,连半袋豆子都买不起,就这死抠门的行商走狗,埋汰谁呢?
中年男子暗中愤懑鄙视,面上还要装作收获意外之财的模样,忙不叠地开口:“就在那个方向,一直走便是。”
中年男子所指的方位,并不是什么南陵城,而是阢山。
刘巍一看到那山,当即皱了皱鼻:“我不喜欢爬山。有没有别的路?”
中年男子为了演好贫穷的渔夫,忙不叠地拿过裨将手中的铜板,往自己怀中收好,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有是有,只是……”
裨将故作不耐:“收了钱就别磨磨蹭蹭的了,快说。”
中年男子在心中痛骂对方三千回,佯装怯懦地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地接口:
“其他方向……不但要绕远路,而且还可能碰上大虫和山越。”
大虫即是老虎,山越即是扬州一带的山贼。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句说明后,“小公子”的浓眉皱得极紧,充满了忧虑。
“没有别的安全的路了?”
中年男子摇头:“这是唯一一条能够安全通过的路——虽然难走了些。”
“小公子”看上去极为不满意,却又别无选择。
无法,他只能让中年男子在前方引路,承诺会在事后给半吊钱当带路的报仇,命令车队跟上。
中年男子根本就看不上这半吊钱,却还要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模样。他见大鱼上钩,背着手,朝江面方向做了两个隐晦的手势。
几个假渔夫在心中窃喜,殊不知,他们眼中的假商队也在心中重复着同样的心声。
——上钩了。
中年男子带着刘巍等人上山,特地将他们往陡峭且靠近山寨的方向引。
就在即将靠近山民提前布置好的陷阱时,刘巍忽然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坐,任性蛮横地道:
“我走不动了,原地休息。”
前面就是陷阱了,只要把这群人引进陷阱,劫掠的计划就成了一半。这都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中年男子哪能让这些人停下来休息?
他当即道:“山路不好走,得趁着天还亮,走完这段陡峭的路。要不然,待到天黑,这路就走不成了。”
刘巍不耐地摆手:“走不成就走不成,在这驻扎一晚。这路就在这,难道明个儿还会消失不成?”
中年男子恨不得指着刘巍的鼻子大骂,可他不能,只得耐着性子劝:“山上多毒蛇猛兽,不好多留。这座阢山并不高,走完这段,就能见到顶了。”
他以为能说动刘巍,却没想到只得来刘巍毫不客气的一瞪:
“你不是说别处有大虫,这一处没有吗?”
中年男子被哽住,反应极快:“此处没有猛虎,别的山兽虫蛇还是有的……”
“别的山兽虫蛇,有何可惧?用火就能赶跑,不用担心。”
中年男子真想当即用火棒在对方头上戳个窟窿,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怎么就能说出如此狂悖烦人的话。
“可是我要为公子带路……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不好留下。”
只差直说“你心里有点数行吗,麻烦别人带路,不是让人陪你磨蹭好多天,能不能有点自觉”。
刘巍却是相当古怪地扫了他一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既然受了我的钱,当然得陪我一同留下,不然你以为五百铜子儿是那么好得的?”
他竟然还好意思提五百铜子儿?
中年男子差点气炸,恨不得夺过对方行囊中的半吊钱,甩对方脸上。
可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鸟鸣。
中年男子当即两眼一亮。
这悦耳的声响,其实并非鸟鸣,而是寨子中一位擅长学习鸟叫的同伴在向他通风报信。
援军已至,这群肥鱼即将被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