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2/6页)
他的面孔被血污覆盖着,下巴长出胡茬,眼底布满了血丝,垂落的乱发被血污凝成了一缕一缕的,而他全身的血污都来自食人妖魔,散发着腥臭难闻的气息。
才下战场,他就得知了绮雪死去的噩耗,甚至连脸都来不及擦拭,就从千里之外不眠不休地赶回了上京。
这一路上,他遇到了两次食人妖魔的魔潮,但时间不允许他绕路,他竟然硬生生地凭借一己之力杀穿了魔潮,从血肉横飞的尸山血海中行经而过,而且还因为来不及补充食水,他就生啖妖魔的血肉充饥解渴。
卫淮闯入灵堂,没有说只言片语,大步流星地走向灵柩,抬手便要推开棺盖。
“嘎……吱嘎……”
尽管棺盖还没有上钉,却也无比沉重,通常需要四个壮年男子合力搬动,但卫淮现在竟以单手推动了,而且推开的速度很快,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第一层棺盖推下去了。
“轰隆!”
棺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将地砖砸出了裂痕。
“大将军,快住手,您不能这么干啊!”
宫人们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阻拦卫淮,但卫淮连头都没回,只是随手将他们推开,这些宫人就摔了一片,凭他们的力量根本制不住已经在疯狂边缘的卫淮。
道士们见此情形,只留下两个人继续念经,其他人一起上前制止卫淮,他们奉谢殊之命,守护着绮雪的遗骨,说什么也不能让卫淮毁坏这具棺椁。
虽然谢殊迟迟没有为自己的妖身给出任何解释,以致云月观如今人心不稳,但谢殊在观中向来威望极高,即便暴露妖身,他的地位在短时间内也难以被撼动,绝大多数弟子依旧是信服他的,也一直遵从着他的命令。
他们阻拦卫淮毁棺,白虎就冲过来阻拦他们,它凶猛地张开虎口,与道士们缠斗在一起,道士们不愿伤它,尽量躲避它,但白虎没有那么多顾忌,一口咬住其中一人的大腿,把他的皮肉咬穿了。
“啊!”
这道士疼得惨叫出声,白虎一甩脑袋将他丢到一边,嘴里全都是血,又要扑过去咬人,而被丢出去的道士正好砸到供桌上,瓜果点心顿时散了满地,尖叫四起,灵堂里乱成了一团。
“够了!”
贺兰寂早就醒了,在混乱中已经被薛总管推到了一旁。
他的语气冰冷森然,警告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手,别再搅扰圆圆的清净了。卫淮,既然你想看,那朕就让你看个明白,但你动作轻些,别伤到圆圆。”
道士们面面相觑,犹豫着退了下去,其中两个将伤者抬走了,剩下的继续打坐诵经。
卫淮对所有的混乱充耳不闻,一层层地掀翻棺盖,足足掀了六层,而当他掀到最后一层时,他的动作骤然变得慢了下来,手掌搭在棺木上,迟迟没有动作。
明明他不顾一切地赶回上京就是为了见绮雪,他不信绮雪死了,所以他一定要看到绮雪的尸首。
可是当真相即将揭露时,他竟迟疑了,恐惧了,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在棺中看到某些他无法接受的东西,更无法直面绮雪的死。
怦怦。怦怦。
他心脏从未如此剧烈地跳动过,几乎到了让他痛苦的程度,只是短短一瞬间,他的手掌里就遍布冷汗了。
“嗷呜……”
白虎用虎爪扒拉他的腿,催促他打开棺盖,它自己又围着棺盖绕了一圈,依恋地用脑袋蹭着棺木,如同在蹭棺材里的绮雪,眼里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全然不见方才的凶暴。
“阿雪……”
卫淮深吸口气,轻而缓慢地推开了最后一层棺盖。
每推开一丝缝隙,他就停顿片刻,往里面看一眼,没有见到尸骨,便再次推开一点。
直到推开了小半,他还是什么都没看见,里面也没有他闻惯了的尸体气味,这时他的心底突然燃起了希望:也许这个棺材是空的,贺兰寂骗了他,阿雪其实根本就没死,他们只是联手演了一出戏骗他。
没关系,就算他们欺骗他也不要紧,他不在乎被他们当成狗戏弄,只要阿雪还活着就好,他别无所求,他只要阿雪还活着……
卫淮满怀激动,猛地推开了剩下的棺盖,露出了棺中盛放的东西:一套贵妃衣冠和一个小小的瓷坛。
阿雪不在里面。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阿雪没死!他从来没信过阿雪死了!!
卫淮倏地瘫软下来,滑下去坐在了棺材边,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轻盈而巨大的喜悦充盈着他的内心。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赶紧扯下一块白绢,将脸上的血污擦净了,露出英俊的五官。
他身上实在太脏太臭了,这可不行,他得好好沐浴一番才能去见阿雪。
他面露一抹笑意,靠着棺材环视灵堂一圈,才终于注意到贺兰寂也在,便欣喜地问道:“阿雪人呢,他为了戏弄我藏起来了?还是在睡觉?”
但出乎卫淮的意料,他话音一落,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目光怪异而沉重。
这反应不对劲,卫淮瞬间没了笑意,嗓音发紧地问贺兰寂:“什么意思?阿雪呢?”
“……”贺兰寂张了张嘴,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原因就在里面。”
“……你说什么?”
“那个坛子,”贺兰寂闭上眼睛,“就是圆圆。”
“他没能留下完整的身体,坛中所盛的骨灰……就是他的全部了。”
卫淮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趴着棺边,充血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棺中白色的瓷坛。
就是这个小坛子?它的坛口那么细,阿雪就算变成原形都挤不进去,这么一个东西怎么可能装得下阿雪?
送往边陲的急报中并没有说明绮雪的死因,即便是在卫淮最可怕的想象中,绮雪也至少能拥有一具完整的尸身,他从来没有想过,绮雪不但死了,甚至还是惨死,惨到死无全尸。
“我不信,你骗我!!”
卫淮失控地大吼着,翻身跃进棺材里,紧紧地抓起瓷坛:“你说它就是阿雪?它怎么可能是阿雪?!它怎么能装得下阿雪!!”
“你别伤到圆圆!”
贺兰寂慌张地从轮车站了起来,可他没了脚掌,又怎么能撑住身体,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脚下传来钻心之痛,鲜血将纱布浸染得鲜红,逼得他不得不坐了回去。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哀求之色:“把它放下,卫淮,别伤害圆圆。”
看到贺兰寂惊慌失措的反应,卫淮的心瞬间凉了,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心弦碎裂,心脏里的血全都要流干了:“不可能,你说它是阿雪,它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