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羁绊
第四部分，一路相伴。
第一幕，羞耻的大圣。
路上。
山径蜿蜒，苔痕浸石，几缕薄岚缠着苍松翠柏。
日光漏过叶隙，碎金般缀在江流儿光溜溜的脑门上。
他踩着青石一蹦，惊起数只鹧鸪，扑棱棱掠向云深处。
大圣吹起了自己辉煌历史：“小鬼，俺老孙当年踏南天、碎凌霄……”
话音未落，江流儿已蹿上磐石，如数家珍，叉腰嚷道：“啊对对对！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生不老，还有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
大圣面露微笑：“你这小鬼，还是很有眼光嘛。”
江流儿眼珠滴溜一转，从石头上跳下来，忽地探手揪住大圣毫毛。
“拔一根毫毛，一吹，哎，怎么什么都没有呢？怎不见猴崽子变出来？”
说着往那里找找，又往这里找找。
“哎，没有啊，大圣，你吹一个看看？”
“嗯！你！我！嗯！”大圣被江流儿给气的耳根发烫，甩袖疾走。
山风卷起残叶，扫过他褪色的袈裟，腕间铁链叮咚乱响。
想他堂堂齐天大圣，竟然需要自己证明自己。
更闹心的是，还证明不了。
江流儿却似黏糖般缀在后头，一点也不知道适可而止是什么，凑到大圣跟前：“对了，大圣，你还有一根如意金箍棒？你那金箍棒呢？戏文里说藏耳朵眼儿。”
大圣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不气。
“话说那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
说着，一蹦一跳，站在大圣身侧，他踮脚凑近，鼻尖几乎贴上猴毛，一副给我看看你的耳朵的样子。
“给我看看嘛。”
“俺老孙和域外天魔战斗，耗尽了本源……”
大圣含糊咕哝，小声解释，可怜兮兮。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齐天大圣，被眼前小鬼奚落。
“呸！我还说我是如来佛呢！”
江流儿当场打假：“嘿！你个猴子！不许冒充大圣！”
大圣对江流儿这小鬼的嘴臭，颇为无可奈何。
总不能动手打吧？
“小鬼，身为佛家子弟，这样编排佛祖，仔细他拿雷劈你！”大圣拿出吓唬小孩的手段。
江流儿立马蔫了：“我念经的时候，佛祖也听不见，这种小事肯定不会在乎。”
大圣笑而不语：“你夸他，他不一定知道，你骂他，那就不一定。”
江流儿缩脖噤声，果然安静了一会。
走了一会，大圣没忍住再次和江流儿吹起了自己过去。
“小鬼，我真是齐天大圣，你可知，二郎神的三只眼睛那可叫一个厉害……”
江流儿对于马猴冒充自己的偶像，一点不能忍，烦得不行，很是抓狂。
“好你个马猴，叽叽喳喳了一路，真以为自己是齐天大圣了，把我脑仁都吵炸了，能不能安静一会！”
江流儿抱头蹿开。
绝对不相信眼前的妖猴、马猴是大圣。
他心目中的大圣是那个野心勃勃的强者“大魔王”。
“让马猴你知道我偶像的厉害。”
江流儿以毒攻毒，讲起了“大圣”的“丰功伟绩”。
“我偶像取经是镀金，妖魔都是雇来的龙套，灵山莲台早留好位置！火焰山前，大圣扛着芭蕉扇对牛魔王许诺：等成了佛，狗日的天庭什么都不算！”
此言一出，大圣僵立如木雕。
深深的沉默。
这都是哪跟哪啊。
作为货真价实的齐天大圣，作为当事人，大圣真的一言难尽。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马猴，不要胡乱碰瓷！”
江流儿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溅上野花，以说书的语气道：“观音允诺，我偶像只要保唐僧走个过场，灵山莲台虚位以待。”
“一听有这好处，大圣闻言叩首如捣蒜，这叫做能屈能伸！佛陀果位在前，先把好处拿了再说。”
“五行山下草根一吐，罗汉吓得跌云头！什么五百年？天上不过五百日！”
“戴上金箍，正是以身入局！火眼金睛早就有了算计，先让那帮秃驴几分，等成了斗战胜佛自然解了咒。”
江流儿对于“大魔王”齐天大圣的故事如数家珍……
“西游只是走一个过场，来自于天庭和灵山的内部交易，让我偶像快速成佛。”
“取经路上的磨难都是安排好的，没有真正的危险。”
“地上一年天上一天，被关了五百年，天上不到两年，就获得了成佛的差事，何其成功的算计！”
念起了自己的歪诗。
“凌霄殿前棒打狗，佛祖手心撒尿猴。莫道英雄多磊落，不黑不狠怎成佛？”
江流儿仰天道：“这就是我的偶像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听江流儿说！
林间，忽静。
唯闻泉咽危石。
寂静的可怕。
只有几声鸟叫，以及树木的簌簌声。
江流儿转头去找，却见大圣正打着哆嗦，指抠树皮，脚抠大地，抠出了两室一厅，头找地缝。
江流儿惊了：“马猴，你干什么？”
大圣牙齿打颤：“俺老孙被你羞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说的不是俺老孙，你个小鬼，你这思想，你这三观，毁了！”
大圣唉声叹气。
可算是知道江流儿为何如此孺子不可教。
不过，江流儿这崇拜的语气，让大圣羞耻之余，又隐隐有点得意。
“你个马猴懂个屁！”江流儿嗤鼻。
马猴什么都不懂，眼前的猴子，不理解大圣的霸气。
大圣翻白眼，拽着铁链道：“对对对，你偶像上厕所都带七彩祥云。”
霞光漫过山岚，将一人一猴的影子拉得老长，渐渐融进林荫里。
第二幕，遇山神。
两人正闹着，一阵地动山摇。
大地震颤。
巨大的石头怪从天而降，而后冲着两人怒吼：“啊！”
惊起一阵飞鸟。
石头怪质问：“大胆妖猴，俺山神奉仙神法旨，在此看守于你，你怎可擅自离开？”
听着石头怪自称是奉仙神之命，大圣目光一闪，语气变得平静，不再是和江流儿交流的嘻嘻哈哈，不怒自威，告诫山神道：“我乃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孙悟空，念你修行不易，不要掺和进来。”
这山神也是尽忠职守，给个机会。
哪怕本源尽失，法力神通不再，背负封印，大圣依然可以一手镇压眼前山神。
“哈哈哈！”
山神石头怪大笑：“斗战胜佛？你开什么玩笑！齐天大圣那是玉帝、佛祖都要让三分的大能，你这妖猴，不过是普通的臭猴子而已，摆什么架子！还挺会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