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莺然睁开眼,眼前是徐离陵近在咫尺的面容。

是千年后的他。

他双目轻阖,神态平静。穿一身薄青衫,发间束着她为他绣的青竹发带。

目光定在发带上,莺然陡然心里低呼一声:青竹!他现在真的更喜欢青竹纹!

她为他新绣的一条松柏纹,他都没怎么带过。带的还是她以前绣的。

她已经很久没给他绣过东西了。这条发带是她在云水县做的,已两年了吧……

莺然摸了摸他的发带,心想回去再给他绣一条好了。

徐离陵睁开眼。

她手顿了下,摸摸他的面颊:“再睡一会儿吗?”

时已近午,徐离陵漆黑瞳眸映着天边金阳、满地摇曳碎白。

他坐起身,神态惺忪地拂了下散落的发,摇了摇头。

莺然看眼天色,“时候是不早了,回去吃午饭吧。”

她起身要收毯。

徐离陵止住她,让她到一旁玩去。

他将她昨晚拿出的东西一一收起,放到飞驹上。待一切收拾完毕,招呼莺然回来。

莺然带着大花和小黄已跑得有些远,听见他的声音,高高应了声,捧着一大束花回来。

她道:“今天不猜我裙子颜色了,猜猜这些花是什么颜色。”

这些花,正是地上那些白花。还用猜吗?

大花与小黄在马屁股后无语,做好跳上马屁股的准备。

徐离陵倒是很配合她:“白色。”

莺然笑盈盈地将花塞给他,佯装惊喜:“哇,你又能看见颜色了。”

徐离陵拿着花,无声轻笑。

莺然绕到马身边,向他张开手,要他将自己抱上马,“我们回家吧。”

徐离陵:“你输了。”

莺然扁起嘴,心道故意让他赢,他还要罚啊?

但她可不是耍赖的人,仰起脸:“嗯,要罚什么?”

徐离陵拈起一朵白花,别在她的鬓边。

莺然讶异地拂了拂鬓发,“就这样?”

未反应过来,眼前一暗。

是徐离陵低下头来,吻了下她鬓边的花。

他了解。

她特地在此停下,因为这儿有他看得见颜色的花。

阳光明媚,暖风阵阵。

天有些热了。

大花与小黄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

飞驹慢悠悠地甩着尾巴。

莺然眨了眨眼,从他怀中取一朵花,也别在他的发间。

时下有儒生簪花,男子别花并不稀奇。

尤其徐离陵长得很漂亮。

莺然勾住他的脖颈,歪着头对他笑。

徐离陵一手拿花,一手搂抱起她,将她放到飞驹上。翻身上马。

“走,回家。”

飞驹展翼,他纵马而起,向临关城飞去。

“啊!”

“我们还没上马啊!”

大花和小黄回过身来,急得在马屁股后面追。

莺然回头望那俩小家伙,被逗得笑出声。

徐离陵像听不见它们的叫唤,直到莺然唤他一声,才微微降落,让它俩可以跳上马屁股。

飞驹继续朝临关飞去。

大花与小黄气喘吁吁地翻白眼。

这个徐离陵,早就想把它俩扔了吧!它们看出来啦!

但见莺然依偎在他怀里笑,握着他牵缰绳的手,指着各处风景与他同赏。

大花与小黄各呼出一口气,也悠闲地晃起了尾巴。

到了暮夏,天凉了几日,便又更热。

是秋老虎到了。

莺然越发懒得动,每天修炼一个时辰,就与徐离陵窝在小闲庭里躲懒。要徐离陵教她一些躺着就能学的。

回到临关城已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她同徐离陵都没出过门。

宅中有无隐村人种的菜,养的鸡鸭鱼。

无隐村人与大花小黄关系好,在莺然没留意到的时候,还叫这两小家伙去城外拖了三头野猪崽回来。

莺然发现时,小猪崽已养得肥嘟嘟的了。

这下连肉都不用愁了。

不过米面油还是要买的,一个月过去,都见了底。

莺然总想着找个凉爽的天出去。

但眼下就算天不凉爽,不出去也不行了。

清晨,莺然拉着徐离陵趁太阳还没烈起来时出门。

久违的临关街市,乍看与一个月前并无不同。

然而走在街市上,莺然能觉察到路过之人的视线,都带着畏惧与躲闪。

莺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并不在意。徐离陵更是一向对旁人视若无睹。

到菜市,莺然照常按所需去买东西。

却不想粮油铺的掌柜和往日大大方方接待,有所不同。

他躲在柜台里,小声让莺然与徐离陵稍等。然后带着全店的伙计都冲进了后院,如同见了鬼。

莺然无奈,与徐离陵调笑:“你那天做了什么?把他们吓成这样?”

徐离陵:“没做什么。”

莺然不欲为难这些正常过日子的寻常生意人,牵着徐离陵要走。

掌柜又从后门帘里探出头来:“诶……”

莺然疑惑停步。

他道:“稍等。”

莺然面色微凝,暗想这些人不会叫了玄修来吧?

可就算玄修来了又如何?

对了……很久没见过关熠了。

玄修来了,能叙叙旧。

莺然兀自胡思乱想。

片刻后,掌柜带着粮油独自从后门出来,伙计们躲在帘后偷看。

掌柜将粮油交给莺然,畏缩又迟疑:“方便拿吗?”

莺然一愣,点头:“嗯,我们有储物袋。”

“哦……”

莺然瞧见掌柜偷偷将手里的某个袋子收进袖子里。

她有些惭愧,原是自己小人心渡君子腹了。向掌柜道谢,收了粮油,付灵石。

掌柜却推拒:“不收了。”

莺然诧异:“为何?”

掌柜瞄徐离陵一眼,既畏惧又忸怩:“下次再收吧……这次、这次就当谢礼。”

莺然愣了下,眸中渐盈满光亮,以眼神询问徐离陵想法。

徐离陵从不客气,直接收了,礼貌地道声谢,同莺然离开。

走到门口,莺然瞥见那些伙计又从后门出来,和掌柜站在一起嘀嘀咕咕。

怕是真的怕,谢也是真的谢。

莺然莞尔,紧紧握着徐离陵的手,接着去买其他物什。

那些店中掌柜,其实多是没亲眼看见徐离陵救城的。

但远远看着那通天法术,碎天裂地,又听闻是……那样的身份,听说了他的百般事迹。

说不怕,是万无可能的。

可怕归怕,亲眼见他救了自己的家、救了自己的生计与生活,也是真的。

他们与那些走南闯北、深恨魔道的玄修不同,都是开了店要安生生活的小修士和凡人。

不懂江湖道义,但知人情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