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林静照顿时呼出一丝拘谨的气息,未料他如此唐突。但见朱缙眼神透着冰冷,仅是君上对臣下的普通关照,她若拒绝反显得见外。

况且,他的要求她无法拒绝。

她局促地低嗯了声,脸颊煞白,认命地褪下寝衣,秀睫翕动个不停,将身体慢吞吞地展出来。

朱缙俯下身去,自行将遮遮掩掩的她全部打开,一双深邃静谧的漆黑长目细致入微地察看着,如解冻的春水,射出微弱屑小的冰碴。

林静照难捱地忍受着,希望他快点看完。他身为阳气最盛的君上,焉能如此不知礼节地看一个女子。

他偏生不紧不慢,拿起桌上疗伤的药膏,涂于指尖抹在患处,轻轻重重的时轻如棉花,时重如滚石,明窗暖榻烛火摇曳,边问她:“疼么?”

她激灵灵被冰了下,脚趾下意识一蹬,及时阻止道:“万万使不得,臣妾自己来。”

朱缙澄淡清远,命道:“躺着。”

许是照顾她的情绪,他将殿内明烛熄了熄。寝殿中月影流淌,织成一张朦胧的纱网,充斥着若明若暗的色调,如泛着潮气的佛青。

林静照仰面望向鹅梨帐顶的缠枝百子纹,愈加耻辱难熬。朱缙指蘸药膏,白雪胜于地上霜,直搽向病患最盛处,禁欲恰似他平日握笔批阅奏折一样,侧脸流淌着冷静的月华。

“嘶……”

她熬不住,表情石膏凝固。

“别动。”

朱缙轻摁住她的脚腕,完全束缚住她的动作,认真地将药膏涂个淋漓尽致,严丝合缝不带半分缩水。

林静照心情复杂,他相当于上峰,主子,完全和丈夫两个字不沾边,如何做此密事。

可她不能抵抗,毕竟他恩威莫测,喜怒无常,前几日还准备赐死她,不知哪个举动就触怒了他逆鳞。

她竭力调整着呼吸,脱离现实,幻想陆云铮在给她上药,使破碎的身子心安理得一些。

世间所有的喧嚣声皆被吸进了秋日墨蓝的夜中,空气静默,抬眼是文绮帐幔,幔角金箔绣痕在昏淡的烛光下仍鲜明璀璨,彰显着独一无二的皇家用度。

良久,方上完药。

朱缙命人重新将灯烛剔亮,自顾自地净手。林静照拢着衣襟凌乱地躲在卧榻之中,体内异样感还未散去,与他的视线淡淡碰便即收回。抹药而已,宛若经历了一场浩劫。

“朕亲自给你上药,你倒拿乔上了。”

他斜眼冷冷撂下一句。

“臣妾岂敢。”林静照无言以对,心中懊恼好不怏怏,低沉的声音挟着怨怼。

凉丝丝的药膏开始发挥效用,在她肌间咝咝啦啦地沙疼,很快被体温同化。她艰难地经受着,羞赧之情始终难于摈除,宁肯伤口蔓延也不愿涂搽这药。

殿内岑寂异常,烛火散发着安详的光。窗外月亮在缥缈不定的莲花状云影中时隐时现,乌鸦灰鸟时而掠过檐角,带来一二风声。

朱缙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徐徐然褪了博大的外袍,缓带披襟,施施然盘膝坐到了凭几边,神色凝重清冷,姿态闲适冲淡。

他浑然把这里当自己的宫殿了。

禁宫的千门万户,也确实每一间都是他的宫殿。何止禁宫,全天下的寸寸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百姓是皇帝一人的家俬。

林静照抿了抿唇,自知不能再躺榻上歇息,垂着乌黑的瀑发趿鞋下地,来到君王面前,乖顺地伏跪在他膝下,强颜欢笑:“多谢陛下为臣妾上药,臣妾为您诵读青词。”

在深宫中讨生活,读青词是她仅有的才艺。

朱缙睁开入玄的眼,常年焚香拜箓的长指染了烟火气的檀香,剐了剐她额前碎发,“爱妃请便。”

林静照拿起青词诵读起来,透脱细润的嗓音将青词读得有滋有味,起承转合,音调婉转,她本人在灯影下姿尽天然,微仰着纤细高傲的花颈,一长截手臂沐浴在月光中,格外白皙。

朱缙尽收眼底。

聆她读了半晌,招呼道:“上来。”

林静照被他强烈的存在感所冲,青词攥紧了紧,依言往前挪动身子。朱缙径直将她抱起,细腰往下压,使她完全坐在了他膝上。

她刹那间达到了极致的窒息体验,与帝王咫尺之距,近得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恐惧笼罩着头脑,手脚冰凉,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朱缙弹了下她圆润的鼻尖,状若无事,“继续读。”

林静照刹那间明悟,他根本没有什么修玄的心思,手臂僵硬地搂上了他的脖颈,吐气如兰,登临于人世间最高巅之上,高处不胜寒,手中青词被汗水洇湿攥皱了。

二人的亲密程度被大大拉近,罗裳挨蹭,抬眼能清晰看见对方瞳孔中清澄的光点。

她假作镇定地颔首看向青词,内心被他搅得一片混乱。朱砂字迹个个在视线中飘起,脱离了纸面,原本熟识的字也陌生起来。坐在君王膝上,无形的黑洞把智商吸走了。

五个字读下来,倒有三个字磕磕绊绊。

朱缙好整以暇巡向她的面孔,视线比晚雾还缥缈三分,蓄意质疑道:“怎么回事,忽然不识字了?”

林静照确实忽然不识字了,接连眨了两三次眼睛,勉强将飞荡的三魂六魄收回来。如此良宵美景,她却没有与他共相罄谈的雅兴,分分刻刻皆煎熬,在悬崖边的钢丝绳走路。

“……”她张开喉咙试了试音节,在极度紧绷的氛围下读诵完了后半篇青词,失去了句子本身的美感。

风生竹院,月上蕉窗,丝丝秋寒侵入殿内,殿内蜡烛淌下猩红的烛油,又冷又热的。

最后一个字读罢,林静照微张的嘴巴方要闭合,朱缙却冷不丁钳住了她的下颚,力道不轻不重,道:“伺候朕。”

她被他掐得有点疼,蓦然流露几缕绝望的神色。今日他大发慈悲来探望她,又温温和和地给她上药,还以为他会放过一马。

刚要艰难地辩解说她那里受伤了无法侍寝,朱缙哂了声,一贯严冷的戏弄态度,猝然将她的念想击得粉碎:“嘴巴不是好好的?”

她的嘴巴被他捏着,无法闭合。

他的想法昭然若揭。

林静照瞪大倦怠而水凌的双眼,手和脸簌簌地抖,青词已完全在膝盖上揉成一团,内心知道她绝不能做那种事,绝不能。

朱缙目光沉静地盘落在她身上,月光也似冷暗了,催促道:“如何那般磨蹭,之前教过你一次。”

她无所适从,“臣妾……”

他抚着她的脊背,沉沉有了无比的重量,幽幽说:“这么快就忘记了,看来朕还得再教一次。”

她闭紧双目,只得道:“不,不用。”

他道:“那还不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