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林静照瞬间意会了他的含义,却不敢轻易接这致命的话茬儿。安知君心是黑是白,真诚邀请或是一句陷阱试探?
据她所知爹爹在朝钻营,四处拉帮结派,盼着把她这皇贵妃推上后位。
伴君如伴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吃过的亏已经够多了。
记得刚入宫那时,他敲打过要她恪守本分,安心当个天子妾。
她假装欣然,滴水不漏地答道:“猥蒙圣眷,若臣妾能登临后位,自然是无上荣幸。但……”
朱缙目色透着些温,示意在听。
她遂窃窃敲打道:“但陛下见过囚徒一样的皇后吗?”
昭华宫铜墙铁壁打造,完全是诏狱的翻版。警跸日夜巡逻,锦衣卫在外镇守,大门常年锁死,她名义上是皇贵妃,实则没有半点自由,事事处处需要报备,比之诏狱的囚徒有过之无不及。
朱缙闻此,淡淡剜了她一眼,“那爱妃想如何?”
林静照被他气场所慑,凛然,但既说出来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遂迎着他雪寒的目光艰难地继续:“陛下起码放臣妾见父亲和哥哥,把江杳的身份还给臣妾,臣妾才能当皇后。”
朱缙不耐烦听她这些,被扫了清兴,满腔柔情化为冰冷,长眸层层被黑暗所吞噬,沉默地折射着雪的寒光。
“好像不是朕求皇贵妃吧,”
他清醒得可怕,直接对她说,“皇贵妃如果这么多要求的话,当朕没说。”
她当不当皇后,于他而言无关紧要。今晚一问,原是看在她多年苦熬的份上,赏赐给她小小慰藉,是他慈悲大发向下包容,而非恳求。
将她推上皇后之位,他反倒多了许多麻烦。首先就是科道言官叽叽喳喳的说教,其次她为皇后不可能时时遮面,得考虑她的身世问题。她身为皇后,还需赐她嫡长子,以后为太子……条条框框,莫如她现在这般安安静静锁在宫门里,完全任他掌控。
放她自由,那绝不可能。
林静照试出帝王的口风,不感悲哀,反有种尘埃落定之感。揣摩到他谜一样的心思,能更好地应对他的拷问。
“那余生那么长,陛下必能寻到真正心悦之人携手。臣妾愿祝您一臂之力,退居幕后,侍奉您和新任皇后娘娘。”
一句话,将她和他泾渭分明地划开,亦无形中拒绝了皇后之位。
朱缙呼吸续缓,酝酿着,如中败絮。笼罩着氤氲,不复方才的平和。
良久,他沉沉道,“你说的是。”
“你的身份最高也就是皇贵妃了。”
待寻到了朱泓,她还会被打回诏狱去。区区罪奴不配为他绵延皇嗣,亦不配长久伴驾左右。方才是他白费口舌,多此一举。
气氛凝结到了冰点,殿内比殿外还寒。烛芯方才没剪好,黑暗弥漫在华丽的金锁窗之内。
林静照敏感察觉了他的波动,再继续说恐惹祸上身,犹豫片刻,扯了扯他的衣袖,道:“陛下……”
朱缙嗯了声尾音微翘,以为她要央求自己,依旧正襟危坐着,有意冷着她。
他神色如恒,拿乔着姿态,正欲拿皇后之位为难她,却听她道:“臣妾会演好陛下的皇贵妃,帮您修剪文武群臣,直到分离的那日,以答陛下不弃之恩。”
俄顷之间,朱缙眼皮剧烈跳动了下,深深不快。
分离,她竟还想着分离。
实不相瞒他驾崩西去,也会先杀了她殉葬。
演?又什么叫演呢?
冷笑一时齐齐涌上内心,他不欲再和她多言,没有半分征兆地揽过她的后脑勺决然吻住。
林静照呼吸骤滞,如堕棉絮,惊呼了声,双手撑在身前本能地推开他。这轻微的反抗却激起千层浪,遭到对方愈加残酷无情的制衡。
他素来是这样想要就要的。
朱缙臂间虾青色的脉管清晰可见,牢牢掐着她水葱的腰,将她逼至角落,用最直接的方式占有她。
林静照死灰色的面颊,无瑕喘息,苦苦支撑,妄图用顺从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敦伦。然帝王的冷酷意志丝毫不动摇,久久风涛颠摇。
吻后,朱缙随手折下枝梅令她横衔在嘴里,冷冷道:“不要说话。”
林静照如一面寂寞的镜,呆呆衔着梅枝,错愕不尽。
梅枝铁干铜皮,零零星星长着花骨朵,挂着透明的冰晶,乃是方才刚刚采摘插在瓶中的,散着幽芬。
她被迫衔枝,岂敢吐掉,愀然轻皱眉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朱缙意犹未尽地摩挲她的墨发,似怜似厌,满意她这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安静的美人,最好了。
二人共同浸染了梅香,香气飘忽若嫩寒清晓,牵动着心房。
朱缙三下两下除去林静照的衣裳,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丢去,多少挟着报复。
席间,时起时伏的风暴折磨得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只秀丽的手挣着欲爬出床帐,却被毫不留情地拽回。
林静照如堕深渊之中,嘴里衔着梅枝哭喊不出,痛楚翻倍。
朱缙覆于她身上,将她两只手腕一左一右压于枕畔两侧扣住,俯身打开她,迫使她心无旁骛只能有他,梅枝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唯一物件。
她躲避地阖上双目,极度后悔方才不知死活地试探他,被他灼热的逼视吓醒,“睁开眼睛,看着朕。”
她瑟瑟,嘴里发出呜呜之声,横咬的梅枝沾了晶莹险些掉下来。
从前侍寝时,他一直是容她熄烛闭眼睛的。
朱缙觉得自己过于宽容了,以至于她现在不分天高地厚,枉顾君臣之别。他要她睁着眼睛,好好看清枕畔人是谁。
他以下巴轻摩她的额头,“你听话,别让朕说第二遍。”
林静照徒然睁着圆圆的泪眼,尽皆凛遵,对他的骇惧一层深似一层。
如果是陆云铮,她坚韧地会与其搏斗到底。可眼前的帝王,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地位,她的任何反抗都会被视为大不敬,招致更峻厉严酷的惩罚。
无能为力。
唯有逆来顺受,希冀这过程快点过去。
芳儿和坠儿等人早已烧好热水,敬事房的太监在外记录,殿内阵阵传来皇贵妃娘娘惨淡微弱、沙哑绝望的鸣叫,似坟墓边濒死的狐狸。
不知皇贵妃娘娘什么毛病,每次承受雨露皆这般惨状,叫得那么厉害。
这万众瞩目的上元节,陛下撂下群宾来寻娘娘,娘娘在后宫专房专宠,旁人几辈子望尘莫及的福气,娘娘总表现得勉为其难似的。
众人心中闪着疑惑,表面上俛首缄默。微黄的光线透过金锁窗泄在青砖雪地上,徒然光亮,感受不到半丝温暖。
主子一旦叫水,奴才便鱼贯入内侍奉。每叫一次水,敬事房在纸簿上多记一次,皇贵妃的雨露多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