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5页)

“大伯父在世时对我颇多提点,我同士林中许多读书人一样,都仰慕大伯父渊博才学,更对他为政之思深以为然。旁人还羡慕我是伯父的侄子,可惜我太愚笨,那时连个举人都考不中。如今大伯父已去六载,我近而立之年才堪堪中举。”

杜泠静道不算堪堪,“大哥中得是高名,明岁开春春闱,说不定就能蟾宫折桂了。”

杜济沧笑了起来,他确实准备明岁试一试。但眼下他看向这位妹妹,见她已梳妆打扮完毕,绫罗喜服在身。

“今日是妹妹的喜事。不过先前的事情和京中的传闻我都听说了。”

他说杜致祁,“祁二叔虽是你亲叔叔,但他这等行事,放到哪门哪族里都说不过去。我回去之后会将京里的事情如是告诉族中,不会被他遮掩。”

可即便如此,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也不重要了。

杜泠静看着外面天色,秋雨稀稀簌簌地落了下来,细密交织着如一张将人一网打尽的雨幕。

但天光也随着时辰越来越近吉时,亮了起来。

外面的锣鼓之声丝毫不为雨势所碍,夹风入耳。

她垂着眼眸没有言语,杜济沧看了她两眼。

“这圣旨赐婚虽无可更改,但妹妹也需向前看。大伯父也好,蒋家三郎也罢,约莫都不希望你沉寂一生。”

他道以妹妹的才学胆识,“或许勉楼之外,更有地阔天高。”

外面的秋雨漱漱落在房檐上,但又随着瓦片凹处凝成细流,咚咚地落了下来。

杜泠静看着庭中落雨半晌。

她缓声开口,“多谢大哥。”

兄妹说话之间,绕城而来的欢庆鼓乐声已近到杜府门前。

有宫里的姑姑拿了大红盖头快步上前。

“姑娘,侯爷已到了,吉时就在眼前,快盖上盖头吧!”

*

外院。

杜致祁不知所措地迎了这位侯爷姑爷。

从侄女婿妄想变成女婿,最后还是变为侄女婿,其中尴尬难堪,再没旁人比他更了解。

此刻陆侯身后的迎亲队伍来人,无一不是高门子弟,有宗亲、有贵勋,还有战功赫赫的将领。即便杜家眼下只有他一个能当家的人,但这些贵胄没个对他多看几眼。

连侯爷都自顾自地饮茶。

还是杜济沧从西院赶了过来,众人对他那杜家旁枝新科举人倒是颇为客气。

众人同他见礼,连侯爷都跟他行了礼。

杜致祁尴尬得恨不能起身离去,可惜不能。

陆慎如才不管他许多,只问去杜济沧。

“娘子她……可都备好了?”

杜济沧点头,“侯爷只待吉时便可。”

这话说着,没过半盏茶的工夫,外面唱了起来。

道是迎娶吉时已到,新娘子来了!

男人不禁站起身来,见外面的雨幕不知何时缓了下来。

她通身锦绣嫁衣,踩着薄薄的积雨而来。

挂着颗颗圆润东珠的大红盖头,将她的凤冠与面容遮了下去。

旁人看不见,陆慎如也看不见。

只是看着略显纤细而高挑的身形,与他出自同一锦缎衣料,同是侯府针线上的嬷嬷亲手刺绣,坠了他特特让人采买的珍珠的嫁衣,收束合宜地落在她身上。

她就这么穿着他给的嫁衣,走到了他面前。

是她再不是别人。

男人眸色轻轻颤了颤。

宫里的姑姑将新娘手里的绣球红绳交给杜济沧,又由着杜济沧亲手递了过来。

“小妹今后,就麻烦侯爷照看了。”

“陆某记在心上。”

男人稳稳地接过那挂了绣球的红绳,紧握在了手心里。

隔着一只大红绣球,另一边就是他的新娘。

男人眸光就定在她的盖头上。

不知是不是时间久了些,一众结亲的人中,不知哪个胆大的道了一句。

“侯爷看这么久,莫不是担心弄错了新娘?”

这话一出,厅里气氛微妙起来。

一众送嫁的贵胄子弟都往杜家人脸上看。

杜济沧还是稳得住,但杜致祁本就尴尬得不行,眼下被这么明里暗里地一点到,只觉脸上都热辣了。

难不成还要掀了新娘盖头给众人看?

那自是不可能的。

陆慎如也不会允许。

但他却察觉红绳另一边松了松。

他不禁暗暗心下一定。

若被提及此事,红绳处被抓紧起来,那他是要奇怪了。

但此刻却被人松了松手,他静静看着她,自己握着红绳的手则紧了一紧。

红绳轻微扯动起来,她隐有察觉,不由地转头往他这处看来,但隔着盖头,她什么都看不见,又立时转回了头去,手下不再动亦不再理睬。

陆慎如却敏锐地,将这略显冷淡的动作都看到了眼里。

这是她无疑了。

男人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就算隔着盖头,他也不会娶错新娘。

他手下握紧了红绳,方才那个胆大妄为的又开了口。

“呀,看来侯爷认准了人了。”

众人都闷笑,陆慎如转头瞧见是靖安侯家的小子。靖安侯府周家与永定侯府陆氏虽是一个战壕里的盟友,却自两家老侯爷起就吵吵闹闹、互不对付,也就只有周家的小子敢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慎如懒得搭理他,只瞥了一眼,他倒也见好就收,往人堆里躲去。

外面已催促着拜别家亲,出府上轿。

杜泠静父母都已过世,堂里摆了派人,杜致祁和杜济沧依次坐在下首,杜泠静向牌位上的父母叩首再叩首。

然后杜济沧亲自将她背了起来,一路往门前去,一步跨出了澄清坊杜府的大门。

……

圣旨赐婚,侯爷娶妻。

接了新娘的车轿队伍不再往北面绕着皇城走,回程的路,东西长安街两门大开,就自承天门前过,从城东直至城西。

雨幕丝毫不能阻拦侯府迎亲的喜庆之气,缤纷的落雨声与吹吹打打的鼓乐交响着,将寂寂深秋都鼓动成了喧闹春日。

男人身披红绸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杜泠静盖着盖头就在他身侧的喜轿之中。

这条明显减省而通达的道路,她却觉得莫名走了很久很久,似是走了半辈子这么久。

时辰在她意识中混沌不清了,直到喜轿缓缓停了下来,她已进到了积庆坊那座高深阔大的永定侯府。

不独杜泠静堂上父母位空着,侯府也是一样。

立在父母的牌位前,她感觉到红线另一头有些沉默,男人似乎顿了顿,低声唤了他的双亲,“惟石今日成亲了。”

陆慎如,陆惟石。

拜过天地、高堂,堂中人唱着夫妻对拜的时候,杜泠静不知怎么起身时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