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页)

装在瓮里的泉水,陆陆续续地往车上搬去,声音响起,似清澈的山泉越过路边的石,哗哗啦啦落下来一样。

杜泠静心下莫名也跟着泉水在石边一跳,她没开口说话,只眨眼看了男人两眼。

他却叫了秋霖,“再给夫人拿一件披风来。”

秋霖很快去而复返。

他将披风裹在她身上,里外裹了两件,杜泠静不知他要做什么,他却突然将她抱上了他的玄珀。

玄珀极高,饶是杜泠静由他带着骑过一次,突然上来也吓了一跳。

他翻身直坐到了她身后,打马就带着她跑了起来。

这次倒用不着崇平了,他亲自带了她。

一路跑出去,身后秋霖、阮恭和马车都很快不见了。

杜泠静被层层披风包裹并不觉冷,反而比之车内的闷,外间的风自由而放纵。

他将她揽在了怀里,她心想这人是不是不生气了。

可又听他说了一句。

“阮恭他们都不在,泉泉没钱付了吧?”

杜泠静:“……”

他怎么这么爱计较?还想着呢?

是不是天底下最爱计较的人,被她遇上了?偏偏他又不肯让她跟他“计较分清”。

她想说,她是没带钱在身,但发髻上的簪子,却还是可以当钱用的。

不过转念一想,不知从哪天开始,她通身上下,从头到脚,不管是衣裳绣鞋,还是簪子香囊,都是他的。

甚至连她昨日换上的贴身小兜,都是侯府针线嬷嬷们给她绣的。

她愣了一愣,拿簪子也能付钱的话,便没再说出口。

可男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低声笑在她耳畔。

约莫过了两刻钟,他赶在天黑下之前,在一处还算不错的客栈停了下来。

两人刚走进去,便见客栈里有一位在兜售自绣佩囊的婆婆,走了过来。

她这次的佩囊快卖完了,还剩两只被人挑拣剩下的,卖不卖倒也闲情。

她一眼看到眼前高峻挺拔、英武不凡的男人,便眼睛一亮。

男人亦跟她点点头,那婆婆更走上前来见礼,再见男人身后还缓步跟来一位月韵霞姿、清丽出尘的娘子。

那婆婆不由便笑道,“这便是贵人的娘子吧?难怪买了一整匣的簪花相赠。”

男人自是没说什么,但杜泠静微微一顿。

“簪花?”

她没见到什么簪花,转头看了那位侯爷一眼,跟那婆婆道。

“想来婆婆弄错了,一匣子簪花应该是赠给旁的女子的。”

那簪花婆婆闻言一惊,再见娘子头上确实只簪了两串珍珠,她惊得脸色都不好了。

这……说漏了不成?

她惊诧看向一旁的男人。

陆慎如可不想惊吓了老人家,瞥了身侧的人。

“旁的女子?哦,鞑靼公主、酒楼歌姬、世家贵女、寺中小尼,还是俏秀寡妇……”

他本无意惊吓老人家,但卖花的老婆婆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么多女子?

杜泠静却紧抿着嘴巴才没笑出来,听见他跟那位婆婆道,又目光指了她。

“若当真有一位就好了,我也不必受她的气了。”

簪花婆婆饱受震惊的心,总算往肚里落了回去。

但杜泠静却愣了愣,向他瞧去。

谁受谁的气?

两人目光相触,悬止在了半空。

婆婆反而看着两人,低低笑了一声。

“贵人和娘子,当真是恩爱。”

恩爱。

杜泠静一时听空了耳朵。

陆慎如见她不语,想到这些日发生的事。

“恩爱是当不得的。”

她眼下只把他当外人。

他嗓音略显低闷,倒也不再将人家买簪花的婆婆牵扯进来,同人家点了头,错开她往里走去。

那位婆婆自也不好再留,跟杜泠静也行礼,端着剩余的佩囊往一旁的茶馆再卖一卖。

杜泠静见他方才分明好多了,这会竟又来了闷气,眼见着往前走去,又不理人了。

她在他身后,默然瞧了他半晌。

秋霖阮恭他们,过了好一阵才赶上来。崇安将客栈最上一整层的客房都包了下来。

杜泠静吃过饭回了客栈,浑身的乏意又泛了上来。

秋霖探了她的额头,“夫人似乎有些热?”

杜泠静道应该是赶路累的,她刚想说歇歇就好,秋霖却转身报给了侯爷。

男人立时大步过来,见她还站在床下,立时抱了她往床上去,又让人去找大夫。

他反复摸了她的额头,皱眉,“是有点热。”

好在客栈里就有个大夫,大夫来切了脉问了诊,细细看了看杜泠静的状况,道没什么事。

“是体内余邪未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得几日才能好利索。”

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松了口气。

陆慎如亦定了一定,同她道。

“先睡会吧,若再难受,你叫我。”

说着,想到什么,又正色嘱咐了她,“一定要叫我。”

他神色略显严肃,却也不是先前同她生气不搭理的模样,杜泠静不由多看了他几息。

烛火照的他眸光如炬,里间只映着她的影子。

这几日的他生气的事,莫名地在她脑中浮现了一遍。

而亭君的声音亦悄然响在耳畔。

“你好生想想,人家为什么生气?”

她应了他的话,“我记下了。”

他似乎还有些不信,她只能又道了一遍。

“若有不适,我会说的。”

如此,他才替她吹吸了床边的灯,让她早些睡了。

他自还有几封信要回,往窗下的桌边坐了下来。

崇平拿了信过来,可他去额没能看进去。

目光落在帐中睡去的妻子身上,突然一笑。

他到底在跟她计较什么?

男人起身,推开窗子一条细缝,夜色沉沉,唯有远处山间还有些微灯火。

那年她父亲过世便是在山里。

他听到消息连跑了五天五夜的马,赶到出事的山间时,山里还在下雨。

崇平说她已经寻到了她父亲的尸身,但还留在山中迟迟没走。

他不敢想象她该是如何的心绪,他一路着急往山上去,直到她临时借住的山庄外。

那时天都黑透了,到了半夜时分,天上还在飘雨,他没指望能见到她。

但刚走近,就见一个人提着灯,独自站在山庄外的群山中央。

她似是不甘心,又或是不知为何她父亲会走到这山里来,她来来回回地提着灯往群山望去。

她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白衣,群山高大无可逾越,她被衬得渺小似山间一颗砂砾。

但她就是不走,无人相陪,是一个人无法入睡,才走到院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