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师兄前脚离开, 许晚春还没来得及担忧多久,就有另一批伤员从一线送了过来。

一线地理位置危险,随时需要转移, 医疗装备自然以轻简为主。

这也就导致很多伤患只能做简单的止血处理, 便被转移到二线。

而眼下,许晚春接手的伤患情况要更复杂一些。

爆炸时弹片嵌入体内,造成肠管多处破裂。

虽说初次手术时不止做了止血处理,还修复了肠管穿孔,也清除了异物。

但还是感染了, 需要再次开腹进行二次清创、引流和肠管吻合……

许晚春边看病历, 边配合检查患者的各项体征……

“218,患者的确是A型血。”大约十分钟过去, 协助手术的陈玲总算用玻片凝集法,确定了伤员的血型。

许晚春刚好是A型:“那就抽我的,准备好葡萄糖。”

冷藏技术跟不上, 输血只能现抽, 所以医护人员从某些角度来说, 算是移动的血包。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培训时,就得确定血型, 开工时胸前除了职称与编码外,还必须要贴上血型的原因。

陈玲不大放心,许医生这些日子已经抽过2次血, 都快瘦成骷髅架子了:“要不抽我的吧,O型不是也可以吗?”

O型只是特殊情况,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许晚春摇头:“必须用A型,快点去准备, 伤者的情况不能再耽搁了。”说话间,她人已经利索躺到隔壁的空床位上。

陈玲无奈,只能拿出已经消好毒的玻璃瓶,往里面按比例注入好抗凝剂,才走向许医生。

金属针头扎下去之前,她还是小声劝阻:“你等会儿还要做手术,再抽血怕是要撑不下去了,要不我去找找其他A型血的医护人员?”

许晚春的记性很好,所以她很清楚此刻地下医院内,A型血医务人员的血液情况:“……都跟我差不多,有几个比我抽的还多呢……就抽我的,动手吧。”

“我只按比例兑了200毫升的抗凝剂,剩下的200毫升找别人分担。”陈玲将金属针头扎进许医生细白的手腕中时,说出了折中办法。

这一次,许晚春没有再坚持……

只是,许医生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

虽然顶着头晕、乏力、心悸等不适反应,坚持完成了手术。

但也在手术完成的那一刻,她还是没能扛过去,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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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许晚春浑身乏力。

眼神愣怔盯着石头屋顶,有些不知道什么情况。

好一会儿,记忆才渐渐回笼,她这是……晕倒了?

患者呢?!

想到患者,许晚春猛的坐起身,然后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总算醒了,我给你冲糖水去。”

这是同宿舍的另一名主治女医生,98号的声音。

许晚春搓了搓脸,又眨了眨眼,等脑袋不在眩晕,眼前也不黑了,才穿鞋下地。

“哎哎哎……别起来,你是贫血、低血糖外加过度劳累引起的晕厥,院长给你放了24小时的假,好好休息吧……喏,快把糖水喝了。”98号来去匆匆,见到218号正在穿鞋,赶忙将人又扶回床上。

许晚春先道了声谢,才焦急问:“我那名患者……”

“好着呢,各项体征正常,院长亲自盯着的。”

这就好,确定患者平安,许晚春才放下心来,抱着竹筒开始小口喝糖水。

医护人员过度透支,晕倒的不在少数,往往这种时候,就会将给患者准备的营养品(白糖、奶粉),分出一些给他们。

等许晚春将竹筒里面的温糖水全部喝完,又问:“现在几点?我休息多久了啊?”

98号忙了十几个小时,也才刚回宿舍:“晚上7点多了,你睡了十个小时,食堂那边还给你准备了营养餐,等会儿记得去吃了,吃完继续睡吧……”

对面床铺上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直接没了动静。

这是睡着了?

工作太累,许晚春往常也是这般沾床就睡。

她轻手轻脚起身,先帮对方将薄被盖好,才拿上洗漱用品出了宿舍。

等洗漱好,坐在食堂吃着加了肉罐头与水煮蛋,还有一杯奶粉的晚餐时,心里还在庆幸。

庆幸师兄没看到她今天的模样,不然他又要哭鼻子了吧……

想到师兄,脑子里就忍不住浮现各种担忧。

许晚春叹了口气……有时候忙碌也有忙碌的好处,起码没时间七想八想……

难得能休息24小时,再加上浑身没什么力气,一顿晚饭吃得慢慢悠悠。

好容易将食物全部塞进肚子里,准备回宿舍继续躺着时,想起今天的糖果还没领,她又去了一趟后勤部。

揣着糖回到宿舍后,习惯性拿起背包,打算将糖果藏好。

背包里除了衣服和糖果外,还有三袋压缩饼干。

因为随时会有被M国飞机轰炸的危险,所以,每一名医护人员都会发放三袋压缩饼干储存着,作为意外时的急救粮。

就在许晚春将衣服先拽出来,准备再去拿包在中间,放置糖果的木盒子时,发现衣服中掉出来两个新的月事带。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师兄新做的。

拿起来细看,不是很意外的,在各项资源紧缺的情况下,月事带是师兄拆了他的衬衫做成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变得脆弱了,一大串眼泪毫无征兆的,扑簌簌就滴落了下来。

许晚春慌忙将手上的月事带移开,捂住脸,又是想哭,又是窝心……

傻师兄,这里作息不正常,吃得更没什么营养,她根本就没来月经。

也不知道师兄只剩下一件衬衫要怎么替换?

希望他乖一点,听了她的威胁,别在把糖果攒给自己了。

还有,2个多月后的轮转调整,师兄还能来他们这边吗?

不行……许晚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了,越想越焦虑。

师兄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而她的身体需要睡眠修养……

事实上,无论许晚春如何宽慰自己,在三天两头就会炸响的炮火声中。

思念与担忧这些情感,并不是理智能够控制住的。

而时间,也在忙碌与担忧中,从夏季来到秋季,再跨越到了冬季。

遗憾的是,这期间,许晚春再没能见到师兄……

1966年的1月21日的春节。

许晚春更是过了一个没有亲人,只有战友与伤患的新年。

严格些说,若不是领取糖果时,工作人员多给了一颗糖,说是新年福利,她都不知道已经在地下医院待了8个多月了。

就在许晚春以为还要坚持半年一年时,元宵节这天,又一批医护人员被分配过来后,她突然接到了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