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的远行(第2/2页)

“是,长命锁。”华灯茫然地说,“我看到上面写着陈曦的名字……不是你给的吗?”

“……是我给的。”沈昼缓慢直起身子,嗓音发哑,“可殷则京没告诉过我,他把长命锁也放在了那里。”

电光石火,华灯明白了什么。

如果殷则京的神识是寄托在断剑上,那长命锁岂不是——

她和沈昼一齐回过头去。

幽蓝的灯光下,一抹青影自石壁后闪过,转瞬即逝,仿若幻觉。

“……”

许久,沈昼转身:“没什么,走吧。”

他握紧华灯的手,毫不停留,迈出了迷宫大门。

阳光骤然跃入眼帘,外面还是来时的模样,华灯抬手遮了遮耀眼的日光。

沈昼踏前一步,立于高处,双手结印。

于是她看到四周急剧变化,灵气流转,风云汇聚,所有树木花草消失不见,竟是将一整片空间,通通镇压掩埋。

随着漫天飞扬的尘埃落下,结印彻底完成。

剑仙墓永沉地底,不会再有人打扰。

墓地内。

殷则京感受着灵力的变化,仰起头道:“还算他干了件好事。”

身旁的女子无声出现,没什么表情地说:“结束了。”

殷则京回头笑道:“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他连谎都不会撒了。”

什么幸福不幸福。

轮回者,世世不得善终,那人如今濒临崩溃的身体,无疑是一种证明。

“至少他找到了陪他的人。”陈曦说。

“也是。”殷则京说,“你不去见他吗?”

“死人不需要出现在他面前。”

殷则京捂住胸口,做出伤心的样子:“你这话说的好像在骂我。”

陈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殷则京直摇头:“你们兄妹两个,什么时候能好好说说话。”

陈曦轻飘飘瞥向他一眼:“你不是也没告诉他,你记得所有的事。”

殷则京但笑不语。

是啊,他记得,他当然记得。

他记得自己是怎样葬身麒麟狱,是怎样拼尽全力留住一丝残魂,想要和沈昼道别。

殷则京说:“我不该和他说那句话。”

不该说,让沈昼替他去看,那个没有天劫的世界。

陈曦道:“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去做,而且他已经成功了。”

殷则京长出一口气,轻快地道:“也对,他的事就让他自己去干,我们两个,就在这睡到地老天荒吧。”

那时在麒麟狱似乎也是这样,他牵着陈曦的手,与她同眠海底。

只是这次,有鲜花和蝴蝶为他们送别,风清日暖,无惧人间事。

……

麒麟狱,由三位仙人共同设下,是只进不出,名副其实的地狱。

殷则京的残魂从东海离开时,已经是十天后的事。

他在里面挣扎了十天,终究没有成功。

他出来时,黎明尚未到来,海天皆为深蓝之色,大雾弥漫,波涛徐徐。

他在岸边找到了一直等待的沈昼,说:“对不起,我失败了。”

沈昼坐在那,看着前方,没有看他,过了会说:“我知道。”

殷则京也坐了下来。不过他一个残魂,应该没有坐的概念,准确说是换了个姿势飘着。

他说:“我差一点就成功了,可天道阻拦了我,我拿不到天机玉。”

沈昼还是说:“我知道。”

殷则京于是笑起来,笑得怎么也停不下。

“可怜这天下百姓……世间为非作恶者,天道不惩;强权凌弱者,天道不惩。”

他的笑容逐渐扭曲,血红双眼浸透愤恨的色彩。

“吾等苦修数百载,但求闻道救苍生者,天道尽灭之!”

语毕,他喘了口气,咬牙说:“只能让你替我去看,那个没有天劫的世界。”

沈昼安静地听着,终于向他看来:“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等等我?”

殷则京愣了愣,他眼里浓烈的恨暗淡下去,低声说:“对不起。”

沈昼说:“你们好像都很喜欢说对不起。”

殷则京苦笑道:“我又让你变成一个人了。”

沈昼道:“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殷则京与他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沈昼亦是默然,海上起了风,吹起他的鬓发,他的目光还是熟悉的模样,平静淡然。

殷则京如同自言自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想了想,只能想到一种回答:“可能就像陈曦说的那样,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不会的。”这时,沈昼说,“不会没有意义。”

天际方白,冷清的日光穿透云层,洒照在他沉寂的眉眼。

他说:“我向你保证。”

“无论重复多少遍……一千遍,一万遍,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会撕开这片天地的假象。”

字字平缓有力,是绝无半点虚假的承诺,是永世不可磨灭的誓言。

可殷则京没有丝毫喜悦,他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恐慌,像心脏塌陷一块。

曾经无数次,沈昼走在他身后,走在陈曦身后,对他们说:“等等我。”

唯有这一次,殷则京抓着他的手,说:“别去。”

而他面带笑意,仿佛还在天命宗,仿佛只是谈论闲事一般,平常地道:“我会去找你们的。再见,则京。”

太阳彻底跃出海平面。

大雾消散,海风涛涛。

岸边的青年独自站着,弯腰捡起海面上浮出的一把剑鞘。

剑鞘血渍犹在,他未曾擦拭,径自挂到身后。

今朝风清日朗。

怀里揣着妹妹的木蜻蜓,背上负着挚友的剑鞘,青年于晨曦中走向远方,永不回头,开启了新的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