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珍贵之物(第2/3页)

这一天,他们倒在床上,互相依偎。突然华灯埋下头,一口狠狠咬在他肩膀,随之砸落的还有她的眼泪。

她咬得太用力,从来没这么用力过,好像恨极了他,非要咬下一块肉泄愤才行。

沈昼就知道,她又看到了什么。

华灯的确看到了。

她看到漫天瓢泼大雨,云层跟火海一样燃烧。

九州浩浩荡荡盛开了遍地的山茶花,人们惊恐的呼喊和花香清风纠缠在一起,是末日也是新生。

那天她就站在云端,想拥抱他却不敢,他已伤痕累累,仿佛随时都要消散。

阳光挣脱云层,她迎着光,看到他眼底倒映的自己,满面泪痕,哭着大喊什么,好像整个人都崩溃了。

华灯把他的肩头咬出血,终于缓缓松开口,嗓音嘶哑地说:“那个时候,你让我痛苦。”

她抚摸他的脸,喃喃的低语似十分不解:“你怎么敢让我痛苦?”

沈昼在夜色中的双眸注视她片刻,说:“是我的错。”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阖上眼:“原谅我,华灯。”

华灯泪水汹涌,头磕到他胸膛,半晌,摇了摇头。

“不全是你的错。”

是你让我痛苦,也是你给了我十几年幸福的生活。

现在回忆起曾经的六年,华灯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知晓她寿数将尽,还天真地以为他全然不知。

然而他什么都知道,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对她而言是生命的倒计时,于他同样如此。

明明同床共枕,携手相伴日夜相随,可实际每个人都各怀心事,情绪并不总是互通。如果早日坦白,那六年他们会不会更快活一些?

但是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华灯抱紧他说:“不要再走了,只要你不走,我就原谅你。”

第一次爱一个人,总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只要他们继续在一起,就总能克服所有困难,让两颗心如同一体。

只要他们在一起。

像以往每一次一样,沈昼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我答应你。”

华灯闷闷地点头,过了会,忽然意识到不对,蓦然抬首:“你是怎么回来的?你现在是什么?”

她一开始误会他是鬼魂,可他显然不是,既如此,为何他没有活人的气息,亦没有心跳?

“这是我神魂中的碎片之一。”沈昼如是说。

华灯瞳孔微微颤动:“那你……”

“在东海。”

东海天机玉。

他死前神魂已完全破碎,若要重整魂魄,天机玉是唯一的选择。

华灯稍稍定下心,问:“让神魂碎片离开东海,会有什么影响?”

沈昼看着她,回道:“我做不到让你等待。”

华灯一下子揪住他的领口:“我愿意等待!你再敢做伤害自己的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沈昼沉默片刻,抚摸她的眼角:“好。”

“回去吧,沈昼,我可以等你,多少年都行。”

“好。”

最后一刻,他盖住她的眼睛。

“别看。”

华灯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前已没有人影。

这次,她没有看到他消失的场景。

她起身下地,走进月色中,忽然察觉自己无法忍受这样冷寂的房间。

变出烈天剑,她道:“带我去找他。”

她去过两次东海,如今是第三次。

麒麟狱黑暗幽深,只有一丁点微弱的亮光。她走向那亮光,见到朴素的木屋中,静静躺着一口散发寒意的白玉棺。

华灯脚步顿住。

她记得这口棺材,当时她离开七天,回来时就发现他把她放在这口棺材里。

“这是……”

“天机玉。”

今泽的声音回答她。

“我刚看到结界被人打开,就猜到是你过来,没想到真是。”他说,“都想起来了么?”

“……大部分。”华灯回头,“你一直记得?”

“嗯,他让我好好保护你。”

华灯没有多问,她现在一门心思放在沈昼身上,他躺在棺材里,那么安静,安静得都不像他了。

她走到白玉棺旁观,单膝跪下去,头抵在棺材沿,低声问:“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今泽说:“是。他用阵法保存了魂魄,又用北原无极木重塑肉身,所以他没有完全消失。”

修补神魂的阵法,重塑肉身的无极木,这些复活薛子非的手段,到头来都用在他自己身上。

华灯说:“他会疼吗?”

今泽:“……我不清楚。”

华灯黯然道:“那就是会。”

这十年,他不是无知无觉等着苏醒,他陷在黑暗里,承受了无数次肉身与魂魄碎裂重组的痛苦。

很久之后,华灯抬头:“他的魂魄还要多久才能复原?”

今泽张了张口,还是选择说实话:“几百年,或者上千年。”

华灯并没有太大反应,她只问:“怎么才能帮到他?”

今泽摇头:“他应该有办法,但他没告诉我。”

华灯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吧。”

今泽看了她几眼,应声离去。

华灯留在这里,麒麟狱中没有时间概念,她也不知道陪了沈昼多久。

沈昼应当知晓她在,只是他答应过她,不再损伤魂魄,所以未曾分离神魂碎片。

在某一天,华灯发现自己又变强了一点,才想起来神魂枷锁还在,她忘记剥离这股力量。

回忆起过往后她终于明白,为何十年里她始终排斥这份法力。因为这不是属于她的,它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存在,也是赋予她噩梦的存在。

她照常地想要抑制对法力的吸收,就在这时,猛然意识到什么。

她几乎是一下子爬起来,抖着手挥动烈天,回到了那间雪白的密室中。

这力量是沈昼留给她的,他能用神魂之锁保护她,那她就能用这份力量,为他修补魂魄!

万幸过去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捧起这些年锲而不舍凝结出的力量之种,飞也似地回到东海。

当她站到沈昼面前,弯腰要将种子植入他神魂时,忽而在这一瞬间,动作僵住,泪水砸落到他脸颊。

这份力量因他而起,他必然最清楚如何修补自身魂魄。

他却什么都没说。

十年之后的某一天,华灯望着他平静仿佛只是沉睡的面庞,迟来地窥探到他心底的想法。

他没有说,是因为要她自己想清楚。

假如她爱他胜过于这份力量,那他就会回到她身边。

假如她渴望力量胜过于爱他,那他就继续留在这里,继续忍受千百年的苦痛。

假如她不喜欢这个世界,烈天就会带她离开,待他有朝一日苏醒,便将追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