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嗦米粉 你要媳妇儿不要?(第2/3页)
只见他从陶瓮里舀出一勺猪油,往热锅里一淋,滋啦一声,香气便冒出来。接着洗了葱,切得细细的撒进去,很快便炸出了葱油香。
他又转身从竹篮里拿出几个鲜鸡蛋,蛋皮在锅沿上轻轻一磕,蛋白裹着蛋黄滑进锅里,没一会儿便在滋滋油响中,瞬间鼓出了金边。
他动作松松散散,一手往筐里丢了蛋皮,一手持着锅铲翻蛋。
姚如意瞪大了眼,看他如此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她简直难以置信。
心里都犯嘀咕。她原以为像林闻安这般读了好些书的君子,该是连灶房的门朝哪开都不知晓的,没想到他此刻站在灶前,竟如此熟练。
这时,锅里的水开了,他拿起刚刚用热水泡软了些的粉干,往水里一放,盖上盖子焖起来。粉干若没泡够时间,便得煮久些,直到煮软。他时不时掀开锅盖,用筷子轻轻搅动,让那米粉在水里舒展开,不要黏作一团。
因长得太高,这灶台台面对他有些矮了,他还得时不时费劲地弯下腰,一脸严肃地凑近锅边观察炉灶里的火候,火光映亮他的面容,姚如意见他鼻尖上被火气热得沁出细细的汗珠,却也顾不得擦。
方才或许还有些旖旎氛围,如今姚如意看林闻安这神色,便知晓他毛病犯了,他这表情和他处理公事、画火器图纸时一模一样。
很显然,他现在正一心钻研如何煮米粉了。
果然,天才有天赋是其次,其实他们就是做任何事都容易专注认真,哪怕是煮碗清汤粉。
不过林闻安的确是不同,这个世道,即便是林司曹这般的小官或是孟员外这样的富商,都是讲究“君子远庖厨”的,故而英婶子在家时才会那般忙碌辛劳,她生的还都是儿子。
除了小石头,如林维明几个大的孩子读了书回来,也鲜少会有意识要替母亲分忧帮忙烧饭做菜的。
这不是他们生性不堪,而是自小便没有人教他们要这么做。
米粉的香气飘散开来。煎蛋后冲一壶滚水下去,汤色霎时转作奶白。林闻安从另一只陶瓮里捞出早已煮软的粉干,重又投入蛋汤之中。
诸事停当,他才转过身来。
此时他面上也平静了,甚至一触到姚如意的目光,便知晓她在想什么似的,淡淡地开口道:“其实‘君子远庖厨’这话,是世人断章取义、附会错了。此语出自孟子与门人所论《齐桓晋文之事》,全句应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讲的乃是仁心恻隐之意。”
他说话间,手上也没停,已将洗净的菠薐菜撒入锅中。待菜叶软塌,便一面说着,一面将煮好的米粉盛入碗中:“……之所以以讹传讹,不过有些心术不正之徒为自己扯的遮羞布罢了。民以食为天,谁又能不食人间烟火?将庖厨之事尽推为女子妇容妇功,极可笑。曾经读《孟子》时,其实还有另一句话叫‘莫耻庖厨以远人’,这句话更好,只是却没什么人知晓传诵。何况……”
林闻安将两只煎得焦边金黄、火候正好的荷包蛋卧在碗面,侧首对姚如意道:“你还记得我少年时曾在姚家读书么?”
奶白汤水托着雪白米粉,其上还点缀翠绿菜叶,再卧两只煎蛋,舀一大勺棕红透亮的茱萸辣酱,添些酸萝卜丁、酸豆角同炸酥黄豆,又切几片卤肉铺上,瞧着便叫人食指大动。
好香哦。
方才还在欣赏林闻安小臂线条和腰线的姚如意,此时目光已完全落在米粉上挪不开了。她虽然中午吃了,但如今看着这粉,竟又有点饿了。
听着林闻安的话,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她依稀记得姚爷爷絮叨旧事时提过,林闻安的母亲常年卧病,他父亲时常带着妻子去各地寻访名医。他幼妹尚小,遇着这些时候,便如原主小时一般,得寄住在外祖或祖父母家中。
但与原主不同的是,林闻安的妹妹虽也曾寄人篱下,却有丛伯亦步亦趋地跟着去照顾看护。有丛伯这个自家人在身边,即便是寄住也没受过什么委屈。毕竟丛伯年轻时便极记仇,身手好还很能吵架,打不过他又骂不过他,再加上亲戚之间顶多背后说些难听的,不会轻易撕破脸皮,有丛伯挡着,便安安稳稳地度过了那些日子。听丛伯讲,林闻安的妹妹性子养得极为活泼,会骑马会打马球,嫁给了抚州当地的武官人家,如今日子过得很不错。
比起对女儿的百般小心,反倒是少年老成的林闻安,因那份超乎年岁的稳重与聪慧,从不令父母忧心,轻易就成了留守儿童,随意便托付给了邻居关照。
于是有那么几年,他下学便到姚家用饭、温习课业。
但这和他会厨事有何干系?
林闻安见她没明白过来,便指了指眼前的锅灶:“那时,你尚在潭州,家中只我与先生二人。才不足一月,先生下厨便炸飞过好几回锅子。有时锅虽保全,锅里的肉却已成炭、菜化为灰,实在难以下咽。又总不好日日上外头馆子里吃,我便学了几样简单的。只是……许久未动手了。”
姚如意干笑,原来如此。
原来是被姚爷爷这绝命厨师逼出来的啊。
他端起两只碗,走到姚如意跟前,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嘴馋,他一开始便煮了两碗,还很是给她的贪吃找台阶儿,道:“陪我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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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三月,便不甚冷了。今日这碗粉,算不得正经一餐,姚如意也懒得摆桌子,两人便并肩坐在前廊边沿,捧着碗吃。
吃饭,一向是姚如意的人生头等大事。
她捧着碗,低头瞧那奶白汤头、根根分明蜷在汤中的粗圆粉、脆生生一撮菠薐菜,两眼已放出光来。
而且,林闻安竟没把菠薐菜煮得稀烂,软滑深绿恰到好处地铺在上头,正好给这素净的清汤添了抹亮色。两个鸡蛋更是煎得好,边缘焦黄微微卷起,里头还裹着一点金黄的边,用筷子往中间蛋黄鼓起来的地方一戳,蛋黄心正好嫩嫩的,带一点微凝的溏,却不至于流淌出来。
点睛之笔是那一大勺辣酱。这辣酱是丛伯做的,平时都不舍得拿来招待客人,都是自家吃。此时虽没有红辣椒,但丛伯以茱萸、花椒、腌姜、豆酱、芝麻和胡椒一同调出的“大宋版”辣酱,也是极香极好吃的。
没错,这辣酱里头下血本放了胡椒!
听说还是她和姚爷爷几个倒霉蛋之前吃菌子中毒,官家赏了几斤,平时没舍得拿来煮菜,但因一家子都很爱吃辣,便将胡椒加在了辣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