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车与房 车子房子票子金镯子(第3/4页)
孟员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姚小娘子的三五春闱前便卖脱销了,大部分国子监学子都有了,新书便没着急刻出来,往常也没人问,谁知今儿午时未到,竟有好几拨生面孔寻上门来,指名要买。我一时变不出货,只能好言推拒,没想到那些人以为是托词,还趁午后巷里人少,摸进来行窃!万幸当时左邻右舍都在我铺子里说话,百岁先嗅着了生人的气息,狂吠示警,这贼子也胆大,竟偷偷躲起来,幸好又被大黄发现,撵得翻墙……之后,便如大人所见了。”
大黄也在孟家?林闻安心头一紧,立即问道:“方才如意也在?”
孟员外忙道:“当时事发突然,我怕是凶恶之徒,立时叫我家婆娘护着咱们巷子里的妇人女子都躲进后院了。万幸,人丁财帛,丝毫无损。”
林闻安悬着的心略略放下,正欲迈步往孟家院门去接人,却见那扇油亮的木门“吱呀”一声先开了条缝。一个脑袋大胆地探了出来,手里竟还紧紧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那双眼睛在谨慎小心中跳跃着难掩的兴奋:“抓着了吗?百岁和大黄都没伤着吧?”
“抓住了!狗都好!放心,板书更没叫他偷走,已经捆结实送官了!”孟员外连声应道,脸上也泛着红光,精明的小眼睛闪着光,冲姚如意嘿然一笑,“嘿!真没想到,竟有贼惦记咱这雕版!可见如意你这‘三五’是真真儿打出名头了!如何?咱们要不要趁着这阵风头,今儿就开板,再狠狠印它一批,专供外头的人?”
姚如意也是这样想的,如今国子监的学子早下场科考了,现下趁着三五的名声打出去,正该将这一场风波狠狠利用起来,大挣一笔!顺道也为明年新版“三五”以及她和姚爷爷等人还在编纂的其他教辅宣传宣传。
她兴致勃勃就要同孟员外细说,一扭身,视线越过孟员外宽厚的肩膀,这才瞧见了静立在巷中的林闻安。
那人眉头微蹙,目光里透着对她头一个出来很不赞同。
姚如意讪讪一笑,飞快地将菜刀塞进孟员外手里,又匆匆与他约定了商议的时辰,这才凑到林闻安身边,刚想叫他不要生气,她自然是听见外头消停了才敢出来的。却转眼又被林三郎牵着的马、林四郎抱着的驴吸引了目光:“咦?你买马了?”
林闻安原想开口说她两句。外头情形不明,贼人凶悍,她怎能如此莽撞地探出头来?万一还有同伙、或是手里又有凶器的……
话未出口,姚如意已两眼放光地跑去抚摸那匹白棕花杂毛的母马,又好奇地低头打量林四郎怀里那只气息奄奄的驴崽子。
不过片刻功夫,她已从林四郎口中问清了原委,小心翼翼将那灰毛的小东西接过来抱在怀里,同情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抬眼望向林闻安:“咱们……不吃它了吧?”
林闻安微微颔首。
她便眉眼明亮地笑起来,还高兴轻轻捏了捏驴崽软绒绒的耳朵,跟驴小声说话:“你别怕,我有牛乳,回头我来喂你,这样你便不会饿死了。”
最后,一肚子规劝的话,终究没能出口。
让林家兄弟自回家去,林闻安接过缰绳,姚如意抱着小驴,大黄领着姚家那群狗,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家。
一进院门,姚如意便脚不沾地地忙活起来。从铺子里寻了个宽大的竹篮,铺上厚厚的干草,小心翼翼将驴崽安置进去,又打发三寸钉赶紧去知行斋取来煮熟后的牛乳来喂。忙了一圈,见那驴崽子很有求生欲望,即便站不起来,也很努力地伸头伸舌去舔着盘子里的牛乳。
见它能吃,姚如意便松了口气,等驴吃完,她还给它寻了个小花被子盖,先栓在杂货铺角落里了。
等把驴安顿好了,她才有空端详起院子里那白花马来,摸了摸,还从铺子里寻了个林檎,洗干净了切成两半,给这马儿喂了吃,见它乖乖的,还羡慕得搂着马脖子夸了一通。
把驴和马都看完了,她才看向林闻安,但一张嘴,说得话也与他无关,她倒是心动地问:“买这样一匹马,得花多少银子啊?”
林闻安据实道:“两百贯。”
姚如意便歇菜了。
买马如买车,她虽挣了不少钱,但也不舍得花两百贯买啊。如果她要买,顶多也只舍得买驴子。养马还是太贵了。
林闻安却默默将那张马契递了过来。
姚如意接过,看清是买马的文书,疑惑地抬眼看他。
这东西,不应该给丛伯管着么?
林闻安抬手,先指了指后院连着角门的那堵墙:“房子。”又指向正无辜地嚼着林檎的白花马:“车子。”他顿了顿,语气又带着一丝不太理解的探究和疑惑,“你……是早已想好,若买了马,便要给它取名唤作‘车子’么?”
姚如意:“……”
糟了!她猛地想起自己前夜随口说的胡话,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一时因窘迫而烫得厉害。她慌忙想把契书推回去,恨不能立刻坦白:那不过是她被他亲懵了,羞窘之下随口胡诌而已!可一抬眼,对上林闻安那双过于澄澈、且过于认真的眸子,那话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总觉得……若说出来,像是要狠狠践踏他一片真心似的。
因为他又已然从怀中掏出了几样东西,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他的“告身”(授官凭印)、“历子”(俸禄记录簿)、钱庄的存根簿,还有一张字迹清晰、罗列详尽的纸笺。
“每月月末,可凭此印历,去太仓与左藏库,核对了品级、数额,签字画押,便可支领我当月的俸禄。”他的声音平稳,还抬头,有些不确定地对她说:“这应当算……票子吧?”
姚如意僵住了,坐立不安,只觉着手里捧了个烫手山芋,但在林闻安那不容回避的、极认真的目光催促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头细看。
本来还在想自己要怎么解释的,结果只看了一眼,她就傻了。
她猛地抬头,又低头,再抬头,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你…你…你的俸禄……怎么会这么多?”四品与五品不过一级之差,姚爷爷当年做国子监祭酒时的俸禄,连他这月俸的零头都够不上!
林闻安想了想道:“应当是因我有加衔与差遣在身。”
姚如意又目光炯炯往下看去,已经下意识飞快心算了起来。
他的四品官身,月俸便有五十五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