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快抱我。

次日十二,虞兰芝一早准时醒来,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昨晚二更天,刘叔才驾车返回。

天不亮,大家重新出发,赶在城门将将打开那一刻冲进去,一路冲进永兴坊。

虞二夫人整夜没睡安稳,既担心虞兰芝冒雨回家,又担心她夜宿简陋的田庄,天人交战直至天明,芭蕉隔着寝卧的门柔声回禀:“五娘子来给您请安。”

让她不省心的疯丫头终于回来报平安了。

虞二夫人走出内室,小闺女周身妥帖,眉眼含笑,不等她抱怨两句,立刻告辞,风风火火跑走。

赶着上衙呢。

虞兰芝擦着郊社署点卯的时刻抵达,梁萱儿看看她又看看漏刻,十分惋惜。

“你可真会擦,这次竟然刚刚好。”梁萱儿咂咂嘴。

虞兰芝擦了擦劫后余生的冷汗,“运气,全是运气。”

时年崇邺第九年,九不是皇帝在位的时间,而是改国号的时间。

本朝皇帝在位久,改了不少国号,每逢天灾人祸就改一次,为求风调雨顺。崇邺二字用了九年,可见九年来民康物阜。

正因如此,国本才未在晚年昏聩的皇帝手中动摇,老百姓的日子尚算过得去,宗亲的反倒举步维艰。

当这种艰难达到极点,就会像拉满弓弦的箭矢,迟早射穿靶心。

早朝结束,文武两班大臣依次序排队,紧随当值的御史大夫退出金銮殿。

站班规矩复杂,并不是谁的官职高,大家就跟着谁,反倒全部由低品秩的御史领头。

御史安排百官进退。

中书舍人较为特殊,并不与大家为伍。

他们的站位都不同他人,贴身随侍,方便皇帝垂询。

今日早朝不知不觉延长了半个时辰,结束后众人饥肠辘辘,有的在殿外用御赐的廊下食对付一顿,有的心系署衙径直离开。

皇帝双目有神,呈现一种怪异的龙精虎猛状态,下朝直奔辰妃的广寒宫。

梁元序目送他的背影,返回紫宸殿,处理公务。

昨晚那样的疾雨,吹落满地杏花,枝头的花苞在雨后反而开的更盛更灿烂。

小内侍研墨服侍他,见他停笔,立刻奉上湿帕子净手。

“打开窗透透气。”梁元序道。

书阁总共有两扇巨大的花窗,此刻只开了半扇。小内侍闻言立即将余下的全部推开。

御花园的清风灌入,吹得人熏熏然。

梁元序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杏花手环,这样的尺寸,定是纤细的皓腕才能穿过,他捏在手中凝视良久。

来路不太光彩,小娘子遗落他车上,他抢在下人打扫前拾起。

下人满头雾水。

杏花时节编花环,踏春归来,郎君摘花别在头上或编手环戴在腕上都不是稀罕事,小内侍瞟一眼见怪不怪,只是觉得那花儿蔫吧,不新鲜,尺寸略小,梁舍人能戴进去吗……

小内侍换茶水,悄然退出,梁元序神情微动,垂眸轻轻嗅了嗅那可爱的花环。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鄙夷自己被原始的绮念操控坚毅本心。

梁元序迅速收起花环,迟疑片刻,走到窗外,从袖中掏出,扬手丢出去,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不巧,有宫人路过,抬眼,霎时霞飞双颊,羞涩地对他笑了笑,又羞涩地疾步离开。

梁元序用力扼住窗棱。

约莫辰正一刻,广寒宫的宫人安静地守在内殿廊下,只有最亲近的宫人守在内殿门外。

再往里进两道门,才是寝卧的槅扇。

猝不及防,一道饱受惊吓的尖叫从深处传出。

辰妃!

熟悉辰妃的宫人急忙上前,杨公公比她们更快,众人推开槅扇闯了进去。

辰妃梨花带雨缩在床尾,皇帝脸朝下晕倒在床沿,一动不动。

“宣御医!”杨公公尖声道。

……

皇后睁开眼,厉声问:“你再说一遍!白日宣-淫,体力不支吐血?”

“皇,皇后息怒,没有宣-淫,只是喝了几杯酒,陛下感慨良多,就想与辰妃说说心里话,不知怎地就这样了。”回话的小内侍腿一软,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

辰正一刻出的事,不到一炷香就传到了咸凤宫。

皇后也不是某些人忖度的那般懦弱无能。

她牵了牵僵硬的唇角,一目幽凉,再英雄了得的男人最后还不都那样,越折腾不动越想证明自己。

这么大把年纪最后死在美人的床榻,委实可悲。

皇后凉凉一哼。身侧的心腹替她说道:“退下吧。”

小内侍如蒙大赦,屁滚尿流消失。

没多会子,宫里就传出消息:皇帝励精图治,废寝忘食,今日早朝受政事延误半个时辰,导致旧疾复发,陷入昏迷,幸亏辰妃发现及时,救驾有功。

皇后把这件极其不体面的事处理得相当体面。

保住了皇帝的老脸,也保住他宠妃的颜面。

果然雍容大度,母仪天下。

皇后做戏做全,亲自摆驾广寒宫探望“忧伤过度”的辰妃。

躲在暗处的妃嫔,或多或少期待一场大戏:趁老皇帝昏迷,皇后过去甩狐媚子几个大嘴巴。

替大伙出出气。

在她们心里,辰妃就是个来路不明,秽乱后宫的妖妃。

广寒宫中。

皇后清瘦的身形笔直端坐正殿,淡淡道:“辰妃身子本就娇弱,此番惊吓非同小可,可怜见的,请胡御医过来瞧瞧。”

胡御医是皇后的御用太医。

宫里的妃嫔谁敢请他医治。

辰妃这一遭,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等宫人退的七七八八,皇后起身,搭着内侍的手臂步入偏殿最小的一间寝卧,慢慢踱步,站在了辰妃的床前。

隔壁的大寝卧躺着晕迷的皇帝。

皇后俯视片刻,对左右道:“等会皇帝醒来可能还有机要垂询,把梁舍人请过来。”

辰妃颤了颤,挣扎着爬起,端端正正跪在被褥上,咬唇,泪如雨下。

祈求的话不敢说出口。

被她祈求的人一定懂她要说什么。

好歹皇后也是……鲁王的亲姨母,鲁王生母德妃的亲姐姐。

几年前,她们还亲昵挽着手,母慈子孝,几年后她们共事一夫。

此等屈辱,焚心蚀骨。

一开始,辰妃忍辱偷生,只想复仇,后来……后来弟弟教她,活着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应是为了一花一草一寸阳光,替鲁王感受未尽的人间。

皇后或许明白了辰妃的意思,也或许没有,只是淡淡地凝视她片刻,移开目光,木然离开。

那日,辰妃等到了她的弟弟,姐弟俩相安无事。

……

虞兰芝挑开支摘窗,洛京好端端的天气,又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