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默契(第2/2页)

洋洋洒洒一大段,满室寂静。

夏扬眼睛瞪得像铜铃,扫把都吓掉了。

“所以呢?”姨妈啪地一声按下灯光开关,还算冷静地问:“你想说什么?”

白炽灯骤然亮起,路屿舟不适地偏了一下头,对上盛遇‘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

盛遇总这样,好事不往上凑,坏事非要一起扛。

委屈也不说,安静地找个角落窝着,像只冬眠的小动物。

路屿舟能看出,他很喜欢姨妈。

按照盛小少爷的设想,姨侄俩的相认应该是在一个良辰吉日,他穿着得体的衣服,领口鞋子都干净整洁,带着自己大大小小的奖状证书,在一个或许并不高档、但一定安静的环境里,郑重地表明身份。

好笑的仪式感。

路屿舟不置可否,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又希望盛遇有时间去捯饬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狼狈仓促,还要被怒火波及。

“我想说,是我的问题,您别怪他。”尾音方落,路屿舟堪堪抬了一下眼睛,姨妈就转瞬间出现在眼前,一个巴掌高高扬起——

啪!

拍在了他胳膊上。

“我真是——老娘上辈子欠你的……”姨妈气得吭哧吭哧喘气,指着他的手指不住颤抖,“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啊!是什么?!是非不分的文盲吗!怪他干啥!老娘真想锤死你!”

“你完全不懂我为啥生气是吧?啊!”

路屿舟抿抿唇,“……知道,这么大的事,我没跟家里说。”

姨妈瞪着他,眼眶霎时就红了,“知道你还废话!咋,我现在管不了你了?!你才十七岁,一个人跑去跟大人谈事,你怕不怕啊!万一其他人不喜欢你,不认你,下你脸子,你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姨妈骂人翻旧账。

说着说着,突然开始忆往昔,从路屿舟穿开裆裤的年纪开始,一直骂到还没个边的七老八十。

盛遇起先还惴惴不安,到后面已经听麻了,甚至有点无聊,玩起了路屿舟的手指。

他们最近牵手的频次直线上升,一开始还会避讳,只抓手腕,后来一慌乱,就没想那么多,横竖都是男生,牵个手不算什么。

放在一年前,盛遇或许都不会这么坦然,但他跟路屿舟实在经历过太多,相较而言,牵手似乎只是一件能汲取力量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屿舟中指指节有一段茧,那是握笔的位置,摸起来很粗粝。

盛遇也有这种茧,但范围没路屿舟大,所以他对这段茧还挺有兴趣,用指腹感知的时候,像是在感知一个独属对方的印记。

路屿舟可能被挠得痒,用指甲刮了一下他的掌心,意思是安分点。

“……你俩干嘛呢?”

姨妈正骂得酣畅淋漓,一转头,见两人牵着手,挠来挠去,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路屿舟立马松开,一脸正色:“他说他饿了。”

姨妈卡了壳,“这孩子……咋不说呢。”

她立马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落到盛遇脸上,想好的说辞忽然忘了,眼眶涌起酸意。

“你跟你妈……挺像。”她有点局促地抬手,可能是想摸盛遇的头发,不知为何转了个向,拍拍小孩的肩 ,“走,跟姨妈吃饭去。”

一整天的闹剧总算落幕了。

路屿舟松了口气。

五分钟后,他被姨妈抄着大扫帚从棋牌馆赶出来,方知这口气松早了。

-

夏扬经常被他妈赶出去,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路屿舟被赶出去。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幸灾乐祸,可很快就变成了忧虑——大晚上的,老路能去哪儿啊。

“你操什么闲心,他能着呢,跟你不一样,还能跟董事长谈事,身世有问题,也不用告诉大人,自己就能做决定啦。”姨妈捏着筷子,阴阳怪气。

这顿饭吃得平静,夏扬忧心忡忡,但不敢多说,盛遇起先忧虑,后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松了眉眼,乖乖坐下来吃饭。

姨妈擅长做家常菜,不至于多好吃,但浓油赤酱,保管下饭。

盛遇扒第二碗饭的时候,姨妈开始跟他闲聊。

“你现在住哪儿?”

“喜鹊巷,就是路屿舟之前住的房子。”

“哦……”姨妈点点头,“那房子还行,比棋牌馆清净,但你记得锁好正门和阳台,那附近围墙低,容易遭贼。”

盛遇点头。

“你在哪儿上学?”

“市一中,跟路屿舟一个班。”

“那挺好,说明你成绩不错。”

一顿饭下来,姨妈就把盛遇的近况摸了个清楚,比盛家送来的那些废纸好用。

吃完饭,盛遇准备回喜鹊巷。

姨妈打着手电,在门口送他,神情总有些怅然,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遍,见他个高腿长,发育良好,禁不住点点头,欣慰地说:“真高,真乖,长得真好。”

盛遇朝她笑了一下,说:“随您啊,您不是说我像母亲吗,四舍五入就是像您。”

“你这孩子。”姨妈自然知道这是哄人,但还是被哄得找不着北,“我年轻时确实也略有几分姿色啦……”

一直到盛遇拐进了小路,还能听到她在门口喊:“常回来吃饭啊——”

-

盛遇抓着手电,一路小跑回了老房子。当然,并不是因为害怕。

他远远就见到二楼有光,顿时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直接冲刺到门口,差点没刹住车。

他没带钥匙,上前摁了门铃,又后退两步。

不消片刻,阳台果然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盛遇霎时露了笑颜,微扬了嗓音,跳着朝二楼招手,嚷喊道:“快下来给我开门!我没带钥匙!”

男生在二楼阳台,撑着围栏边缘看过来。

夜里有风,他头发被吹乱,神色很淡,模糊间藏着笑意。

“来了。”路屿舟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