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流星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窗外的蝉鸣。风把白纱窗帘吹起,轻轻拍打着墙壁。
江慈的双臂轻轻环绕着她,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礼节性的安抚。
她能感到他的鼻息紊乱,喷洒在她的发间。
他思绪不宁,他正在思考,他在试图冷静,谢昭可不能让他思考。
她搂着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一些。
江慈的身体更僵硬了,他的手有些无措地停在半空中。
“我听到他们在叫我的名字。”
“谁在叫你的名字?”
谢昭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怪物。”
江慈抬头看了看壁画上的西洋精怪们,他们正俯视着他,对他微笑。
“这只是梦,谢昭小姐,你刚醒意识目前还不清醒,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他轻轻挣扎,想挣脱她的怀抱。
“陈家会发现我是谁的。”她低低地说。
这句话让他放弃了挣扎。
“不会的,你多虑了。我不会说出去的,他们也不会再调查了。”江慈低头轻声说。
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谢昭不会哭了吧,他有些惊慌。
他非常不擅长安慰别人。
“你现在很难过吗?”
江慈无措地思索了几秒。
“我帮你倒一杯热可可吧。甜的东西有利于诱发血清素的释放,血清素升高可以调节情绪。
糖分摄入会增加你大脑中的多巴胺水平,你喝下去之后会对你目前的情绪有积极影响。”
谢昭的嘴角抽搐了几秒,大半夜孤男寡女,她抱着他哭,他就说这?
“或者我去借其他客人的狗给你抱一会儿?摸一摸小动物的皮毛,有利于增加内酚酞,能使人平静。”
“不。”谢昭抱住他,抱得更紧了。
“让我抱一会儿你。”
江慈想了想,拥抱也可以释放催产素和内酚酞,减轻焦虑和压力。
他只好保持原地不动,轻轻地环抱住她,双手松松揽住她的肩膀。
江慈平时很不喜欢与人有长时间的肢体接触,他现在非常别扭,但是又不敢动。
谢昭之前也没有与他真正的拥抱过,嗯,肩挺宽,腰确实挺细的,她摸了摸,乘机占点便宜。
他温热的呼吸非常轻,非常慢地撒在她的耳廓。
江慈现在呼吸都非常小心。
谢昭微微抬头看他,正好能看到他修长漂亮的脖颈,喉结微微地上下滑动。
他其实很不愿意被她抱,谢昭家里的猫也是这样,很讨厌被人抱,只有她假装难过的时候,猫才勉为其难的被她抱一会儿,但是尾巴会不停地不耐烦地上下扫来扫去。江慈现在如果有尾巴的话,一定也是扫得不停。
谢昭能看出来他的不情愿,但他又不敢拒绝怕刺激到她,她很想笑。
“谢昭小姐,要不,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现在也不早了。”江慈不知道她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缓缓的,小心翼翼的提出。
“我睡不着。”谢昭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很不稳呐。
“那我们走吧。”江慈说。
“去哪儿?”
“观星。”
他还记得她喜欢星空,虽然她极力否认过。
谢昭愣了一秒。
“现在还能看到星星吗?”她有些抵触。
“最近有英仙座流星雨。今晚应该还来得及去看,在附近空旷的山顶应该便于观测。我有天文望远镜,我开车带你去吧。”
*
车在夜色中,沿着海岸线急速飞驶。
风吹起谢昭鬓角的发丝。
她侧目,江慈专注地开着车,修长的手紧握着方向盘,手臂上的青筋微微突起。
昏黄的灯光下,他锋利的侧颜柔和了不少。
冷风一吹,江慈突然清醒了大半。
他刚才头脑一发热,开车把谢昭带了出来,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一个经济犯罪科的顾问载着嫌疑人大资本家去看星星了,神经病吧?
他之前明明想过要绝对冷静地处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被愧疚情绪所控制。
对于华尔街的资本家们,江慈一直有着隐隐的敌意。
他自从成年之后,经济独立了在大学里工作,给检方当顾问工作,他拿着中产阶级的薪水,住在中产阶级的社区里,他的同事朋友不论是大学当中的教授,还是检察官助理们,都是有房贷,车贷,学生贷款要还的普普通通中产阶级,辛辛苦苦的打工人。
江慈从前的房东老太太,因为买错了金融产品,所有的养老积蓄血本无归,被迫把自己一辈子的房子抵押掉,现在也不知道搬到了什么地方去。
他以前在大学当老师的时候,他的学生曾去华尔街抗议游行对冲基金非法交易对散户的剥削,然后被关进了牢里,他还去自掏腰包把他们给保释出来。
江慈不认为他的学生有什么错,他们是比较激进,但他们也只是想要公正。
从前次贷危机之后占领华尔街的游行运动,人们举着1%vs99%的牌子,游行抗议财富分配的不公正,抗议华尔街巨鳄们游戏金钱,内幕交易,非法操纵对于他们的剥削,1%的有钱人,他们越来越有钱,反而去压榨99%的穷人,使他们陷入更进一步的贫困当中。底层人民站在一楼被殴打,华尔街的精英们站在二楼开着香槟,那些图片的刺激太深刻。
江慈成年之后脱离了家族,与普通人生活在一起太久,他同情普通人,他同情楼下的人,他对楼上的华尔街巨鳄们有一种天然的隐隐厌恶。
何况江慈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在物质上匮乏过,所以他对金钱看得很淡,对于因为自身的利益去剥削其他底层人的剥削阶级,他是不会有好感的。
江慈当然没有激进到要举牌子去华尔街闹事,也没有激进到想把所有资本家全都突突枪毙,或者全部打入大牢里。
他只是隐隐有些看不惯。
所以江慈之前对谢昭也天然的没有好感。
她很聪明冷静,他其实很欣赏聪明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挺欣赏她的。
但是同样的她是资本家的身份,让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查她天经地义,他自然会死咬着资本家不放。
但是现在他不知道。
江慈不知道应该把她算成楼下的受害者,还是楼上的剥削阶级。
她从前是楼下的,底层的,被剥削被压榨的人,但是现在她已经坐到了楼上,坐到了开香槟的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