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9章 苟行于世(4)三更
秋夜露寒。
伯邑考坐在马车上, 吩咐说:“雍叔,进来吧。”
四爷:“……”我并不想跟你发展出过多的情感来!你倒也不必照顾于我。我宁肯受露寒之苦,也不愿意受你点滴之恩。
受恩便是受因果,我得还的。
而你的命运是注定的, 你也知道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所以, 救你是个高难度的活,我而今……能苟活求存就已经很满足了, 要是再救你, 我……惜命呀!
他就说:“长兄躺着吧!躺着安稳。”我要进去了,空间就挤了, 你就躺不成了。所以, 为了你好, 我就不进去了。
可话音落了,里面传来叹息之声,紧跟着便有狐皮递了出来:“遮挡着些寒意吧。”风寒会要人命的!你昨晚没死在外面, 是你命大。今儿再继续受着,怕是不大好了。
四爷:“……”他只能拉了皮毛盖在身上,就这么靠着。
月亮明晃晃的,夜里的朝歌安静除了犬吠猫叫声, 便再无声响了。
车马粼粼, 伯邑考撩开帘子,看着天上的月华和星辰,视线拉回来,那还亮着的地方是大王的摘星台吧。
伯邑考声音低低的, 问四爷:“雍, 大王为昏君否?”
四爷:“……”他只能道:“父亲与九侯、鄂侯颇为亲近……”
九侯也被叫鬼侯,是鬼方人建立的诸侯国, 奉商为主。而九国也被叫做仇国,后来的仇姓后人,就是以国名为姓。
纣王所册封的三公之一九侯就是仇家的先祖。
周国本就强大,九侯这样的诸侯亲近于姬昌,鄂侯乃是南伯侯,仅次于姬昌,可这俩素有往来。
这叫什么?这叫结党。
万一九侯向周国称臣,如何?若是西伯侯与南伯侯联手,当如何?
所以,“……不仅父亲危在旦夕,只怕九侯与鄂侯之危、之险……要先于父亲。”
这不是滥杀无辜,这是权力博弈,这是为君者在维护政权。
所以,帝辛是昏君否?你说呢!
伯邑考问说:“九侯、鄂侯此二人可会反?”
“父亲若是早脱离樊笼,或许这二人……若能得以脱身,或许会策应。可就怕此二人死在父亲之前……”而能否顺利救出姬昌……只能说,难!难!难。
伯邑考靠在马车的车窗边,沉吟许久才道:“陛下征兆四镇美人入朝……每镇百人……”
四镇不是说镇子,而是镇守四方的军事重镇。东南西北侯乃四镇之首。
四爷:“……大兄以为如何?”
“试其是否忠贞于大商。”伯邑考淡笑:“雍,大风将起,身不由己,奈何。”
四爷:“……”看看吧!看看谁进献了。进献了,必为忠臣。
这个进献美女,不只是长相貌美的女子就可以。而今乃是奴隶制,貌美女奴比比皆是,但宫中所征兆美女并非女奴,而是有出身来历的女子。
而今的人口才多少,各地驻军将领和官员才多少,而这些人里好些都出自同一家族,也就是说,各个重镇,官员勋贵的家族都不及百。
而现在,要把这些官员将领的女儿送到朝歌,这是要干什么?
要是姬昌送了,那西岐就算是完了。此乃不得人心之举,毁的是一国之根基。
故而,姬昌便是死在朝歌,也不能拿下属之女邀幸大王。
他死了,国存,子存,这便有以后。否则,才是万劫不复。
所以,帝辛何尝糊涂?若是臣下拒不献美,这便是罪过。杀姬昌与鄂侯的借口就有了。
昏君否?否!自来此人也不昏庸。
伯邑考说的对:大风将起,无可奈何。
“雍?”
“嗯!”
“须得救父归西岐。”
四爷:“……”
“救父便是救国,父在,国安!”
四爷:“……”是!姬昌在,人心可凝聚,否则,心在西岐者便不多了。
于是,二人为救父,需得奔走。
第二天便去王府,拜见比干王叔。
此次来,什么礼物也不曾带,四爷只陪着伯邑考,站在了比干府邸,桐桐就在这里。
“西伯侯质子?”桐桐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老媪,“可是昨日路途中所遇之人?”
“正是。”
“祖父要见贵客,那便去等等,等到客走了,再进去也不迟。”
“喏。”
桐桐将绳圈正了正,婢女持菊而来,老媪取菊簪于绳圈之上,只觉如同戴了一顶花冠一般。
站起身来,丝麻的衣裳裹在身上,脚上是一双木底鞋……与舒服无关。
而今……没有衣袂飘飘,要出门了,另有皮毛大衣裹身。她穿戴好,便只管往外走。
廊庑下,隔着窗棂,桐桐能看见四爷。
他正站在伯邑考身后,跟一老者说话。从身上的饰品看,颇为温和的老者便该是比干了。
此刻,伯邑考的声音传来,清清淡淡的:“……此番选美,只四镇之危?四镇不安,天下何安?”
言下之意,大王试探的只有四侯么?难道不是逼迫天下臣属?此乃丧人心之举啊!
比干抚着胡须:“此干系甚大,老夫正要入宫求见大王,请大王收回成命。”
伯邑考站起来:“王叔乃忠贞之臣,所思所虑无不以大商为重……”
正听着呢,就又听到脚步声。
桐桐扭脸去看,见家臣带一中年男子前来,看穿戴该是朝中官员。
家臣见礼:“女郎!”
桐桐颔首,看向身后的客人。
“此乃杜太师。”
杜太师?干嘛的?
桐桐正要琢磨呢,就见里面有了动静,有人出来了。她朝后退了一步,正是伯邑考和四爷从里面出来。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压根就没时间和机会说话,只能彼此对视,而后微微颔首,一个继续站着,一个走了。
杜元铣才还惊讶这府中女娘何以这般好的面相,又被刚才过去的一位公子惊了一下。
来不及细想,王叔叫了,杜太师便进去了。
进出之后,还从窗棂格子上往出看,直到那道身影转过弯去。
“太师看什么?”
“王叔,之前那客人满身贵气,何人?”
“姬昌之子,伯邑。”
外面的桐桐心有些慌:四爷金儿穿戴的比昨日阔气了些,身上的皮毛是上好的。
可她却不知道,是伯邑考把他的衣服给了四爷。
而今,这杜太师一说贵气,比干就说了身份,杜太师自然也就以为他看见的是伯邑考。可其实呢?他说的应该是四爷。
她想走了,这杜太师怕是有点什么道行。
转身要走,可想了想,还是不行:该看出来的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走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可要是自己留下,至少知道这老儿到底看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