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2/2页)

白砚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地轻叹一声。明艳艳的小姑娘,偏生在最险恶的漩涡里。他摩挲着手中卷册,暗自祈愿:愿这对璧人能在这乱局中,守住初时的这份赤诚。

梅爻寻至阿爹宿处,却不见人影。她脚步一转,往后院那处花木深掩的院落走去——那是母妃浮黎的旧居,已空了十余年。

昨夜摘星楼开宴,梅安喝了不少酒,虽神志尚清,却因强争一宿,眉眼掩不住倦色。昔日杀伐果决的枭雄之姿褪尽,只余一个疲惫的父亲,仰靠在浮黎最爱的藤椅里,掌中攥着件旧物,目光空茫地望着檐角。

直到梅爻轻唤一声“阿爹”,他才恍然回神。

幺儿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浮黎,梅安望着她,眼眶倏地红了。

梅爻俯身,瞧见他手里那只褪了色的布老虎。那是她儿时最爱的玩物,后来破了,阿娘答应再给她绣一个,只是她再没等到。

她接过细看,布料已磨得发软,却并非她玩坏的那只。虎头上的“王”字纹一半工整秀丽,另一半针脚却歪歪扭扭,很糙。

“是不是很丑?”梅安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叹气,“……我绣的。”

她猛地抬头,撞进父亲泛红的眼底。梅安闭了闭眼,嗓音沙哑:“那时她常常缝一半便睡着了,后来……后来我接着缝,怕你嫌弃,一直没敢给。”

“阿爹……”她摩挲着那歪斜的针脚,忽地扑进他怀里。

梅安轻轻拍着女儿单薄的脊背,胸口的湿热让他喉咙发紧,半晌才道:“若不喜欢,便还给阿爹。”

她立时将那小老虎紧紧搂住:“我要!这是阿娘给我的。”

梅安无声地笑了。目光掠过檐下花枝,似乎又见那个纤影坐在晨光里,提针捋线,她那么美,连身后最娇的花都比不上。

“你二哥说,”他忽又开口,“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像极了当年我看你们阿娘。”

他粗糙的手掌擦去她眼角湿痕,“幺儿,只要你欢喜,为父此生……都不向大齐兴兵。”

“阿爹!”梅爻又扑回他怀里,方才擦去的眼泪又淌了一脸。

翌日辰时初刻,梅府中门打开,朱红毡毯铺地,檐下铜铃在晨风中清吟,为吉日更添一分灵韵。

平王严诚明率使团踏着礼乐而来,玄色冕服庄重雍容,蹀躞带上明珠随步生辉。身后礼官手捧朱漆礼盘,盘中青玉雁展翅欲飞,栩栩如生,雁颈系赤金婚书,朝阳之下流光溢彩。

梅安立于高阶之上,一袭暗金纹蟒袍,玉带束腰,威仪赫赫。身后四位公子如松而立。

见使团仪仗至庭前,梅安降阶相迎:“平王携天家之礼而来,南境蓬荜生辉。”

严诚明执圭回礼,笑意温雅:“奉大齐天子敕命,为昭王行纳采之礼,以结两姓之好。”

礼乐声中,梅安亲自迎平王一行入府。正堂早已设好香案,长老们已分列两侧,目光沉凝,注视着大齐礼官将聘礼一一陈列于案。

太祝捧鎏金简册出列,声如洪钟:“大齐皇帝敕曰:择昭王彧,以三州为聘,迎文山王郡主梅爻为妃,永固南北之盟!”

大巫以朱砂点雁额,唱诵:“玄禽纳吉,凤翥鸾翔!”

繁复的仪程中,梅爻立于屏风之侧,眸光流沔,望向堂中那同样一身吉服的男人。他也正望着她,眉目如画,灼灼风华,似也要将这一瞬镌刻心底。

严彧上前几步,捧出一方白玉匣,匣盖轻启,露出内里颗颗饱满的种子。

“雁礼之外,另添聘雪焰兰千株。”他声音清朗,却字字郑重,“此花四季常开,将培至衢州新府。”目光落向梅爻,唇角微扬,“待来日花开,与卿共赏。”

堂上梅安凝视那些种子,眼底波澜微动,而梅爻已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