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3页)

岑娘子冲着徐家阿翁屈膝一福,她虽觉得他说话狂狷了些,但毕竟年长,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唉,还是汴京更叫人熟悉,她从前初到村子里,不小心行了礼,被当面暗地嘲讽了许久。

徐家阿翁笑呵呵受了,接着道:“岑娘子莫怪老夫失礼啊,哈哈哈哈。”

中年管事看得莫名,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冲着对方知道主家是扬州府富商,就足以说明些不同。虽然他的主家的确在当地豪富,但在汴京却名声不显,没什么人知道。

故而,中年管事面带疑惑,拱手客气问道:“不知丈人是?”

徐家阿翁仍是笑得有如弥勒佛般,随意和善,“普通郎中耳,侥幸识得一位会酿酒的道长,恰好与你家主君相识,听了些事。

“夜梦神仙授酒方,因酒发家,是也不是?”

真是说中了,中年管事的眼神立刻不同了,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动,他家主君多厉害的人物,在汴京却无人相识,实是叫他苦闷。

两人因此闲谈了两句。

倒是叫真正的主人家在一旁被冷落,不知如何是好。

元娘凑近岑娘子,只假作去倒水,离得稍远些了,她才悄声对岑娘子道:“阿娘,不若把礼收了吧。”

“可,那礼贵重。”岑娘子迟疑,若是她家原先的地位收了自然没什么,纵使还礼轻微,乃至是不还礼,可人家总有求到自家的一日,收了实是对方更心安,今非昔比,倒叫她心生胆怯。

陈元娘道:“可不收僵持着亦不是办法呀,收下倒不是因为他们家豪富,只是不收倒像是拒绝往来。犀郎既然能想到旬休时把人带回家中,想来关系不错。

“先收了,等犀郎回来问个清楚,阿奶也能拿主意。

“就是不能收,左不过是来日对方来做客,客客气气的说清楚,将礼退回去。”

岑娘子性格温和,不大有主见,耳根子软,听元娘这么说便觉得有道理,何况,继续僵持下去,场面也不好看。

她再过去时,客气推辞了两句,便也收下了。

亲自将人送出去,又谢过了徐家阿翁,岑娘子才算松气,回去的时候,已是面带疲倦。

元娘凑到岑娘子身后,帮她捶背捏肩,手法寻常,胜在孝心可嘉,还会说话逗乐,哄得岑娘子笑声连连。

岑娘子没舍得让女儿辛苦太久,背着身,拉住元娘的手腕,轻轻拍了拍,“你快去歇歇,方才走了许久吧?”

“累不累?下回不必自己去……”

岑娘子还没说完,就被元娘打断,元娘弯下腰,从背后抱住岑娘子,脸依偎在阿娘的肩上,亲昵撒娇,“不行不行,一来一回,那么长的时候,馉饳的面皮都泡软烂了,那样就不好吃了。”

岑娘子听了直摇头,语气无奈宠溺,食指轻点元娘的额头,“你啊你啊,我和你爹都并非贪恋口腹之欲的人,也不知你像了谁?”

“像了我自己吧?”元娘故意讲着俏皮话,逗阿娘开心,自己也笑得乐不可支。

岑娘子失笑,“哪有人像自己的。”

*

陪了阿娘一会儿,元娘迈着沉重的步子,低着头松垮着肩,像是瓦子表演的傀儡戏里的傀儡那样,手脚垂着不使劲,噔噔噔挪到阁楼。

然后,她猛得扑进床榻,四肢张开,匐趴着。

她闭着眼睛,脸埋在松软芳香的被褥里,“呜呜,好累!

“好累~好累~~”她甚至哼唧唧唱成好累歌。

她突然闷哼了一下,原来是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她背上了。

小花优雅地踩着猫猫步,在她背上闲逛,粉嫩的肉垫踩啊踩啊,显然把主人当成了新奇的玩具,它心情愉悦到尾巴高高竖起,橘色的柔软皮毛在窗外洒进来的日头照耀下显得金灿灿。

橘色的小狸猫呀,在这一刻,像是金黄色、暖洋洋的日头化成了实质,在关爱沐浴于阳光下的小娘子。

元娘呜呜感动,“小花你真好,我砸锅卖铁也给你买猫饭,呜呜,对,你再往腿上走走。”

小花好像听懂了,也可能是刚好走腻了平坦的脊背,想试试不平稳的新路。但元娘很舒服!肉垫踩在身上,一点点的痛,很多很多的舒服!像是在按摩!!

元娘感动得泪眼汪汪,还得是自家猫儿最好,她家小花呀,小小年纪就会孝顺人了。

往后出去,她对其他小猫儿一定目不斜视,绝对不会被勾引!

绝对!

她发誓!!

不过,买猫饭吧,她的小钱袋剩下的钱不多了,大概只能买份寻常的,不能买拌了好几种鱼肉的贵猫饭。

委屈她家孝顺又生得这么好看的小花了。

呜呜……

好在最后元娘没有这个苦恼了,她甚至不需要买猫饭,因为阿奶买了。

而且是拌了莳萝、薄荷、鱼肉、猪肉和米饭等的昂贵猫饭。

虽然肉的分量并不多,切得碎碎薄薄,看着像回事而已。

王婆婆甚至买了一个布头缝的,里面填了棉和薄荷的鱼儿,是卖猫饭的店里头买的,比起搜搜,只能扯从村子里带来的粗布破衣来做成逗猫小旌旗的元娘,王婆婆实在财大气粗。

那些猫儿的玩具,元娘去买猫饭的时候,穷酸得都不敢多看两眼。

*

王婆婆回来后,知道了上午的事,倒是没立刻做什么,只说等犀郎回来问清楚,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瞎来吧?

犀郎下学已是天堪堪暗下的时候了,他一回家就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看到了礼物,一整个食盒的樊楼点心,最上品的端砚,浙江湖州的毛笔,上贡的龙凤团茶。

东西不多,但后面的三样都价值千金。

偏远小民恐怕听都没听过。

在王婆婆说完它们的来历与珍贵后,陈括苍却说可以收。

这是孙令耀的待友之道。

“他已是收敛过了。”陈括苍道。

否则,出手还不知要多豪奢。

岑娘子犹豫不决,想说些什么,倒是被王婆婆抬手制止了,她目光老辣锐利,“听犀郎的,那是他的同窗。”

岑娘子想说犀郎还小,这样的大事如何能让一个小孩拿主意,可她听王婆婆的话习惯了,这时纵使疑虑也不敢反驳。

王婆婆却不是因为贪图钱财,她见过比这更好的东西,商贾虽豪富,但有些好东西只有高门勋贵才享得到。

她是信陈括苍。

虽然他年纪的确小,却比许多成年人都头脑清楚。

这个孙儿,虽不是八面玲珑的圆滑善谈之辈,但在人情世故上,比她儿子要懂得分寸。

许多人以为,要能言善道,会舌灿莲花奉承人才是懂人情世故,实在是谬论。她见过的高官不胜枚举,世伯、族叔、父亲的门生,那些攀上高位的人精,就没有不通人情的,言语间不动声色的拿捏、权衡,才是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