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以为都是阿奶买给自己的。

再以为,一条是自己的,一条是小花的。

结果,都是小花的?

这也便算了,重要的是阿奶她竟然把自己选的那条给收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自己的喜好品味吗???

元娘感觉,熟悉的怒火重新回到胸腔,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张口欲说话,紧接着就被突然塞了一颗糖,出于本能,她把嘴闭上,细细咂了一下品味道,糖是不大平整的圆球状,甜滋滋的,比直接吃饴糖又要淡些,叫元娘忍不住一直抿,顾不得张嘴说话。

见元娘的注意力都在琉球糖上,王婆婆禁不住偷偷挑眉弯唇,“出去那么久,定是说了不少话,吃颗琉球糖甜甜嘴。”

元娘光顾着吃糖了,哪还记得生气?

她弯着眉,笑得甜滋滋,如枝头上的红杏花,双颊酣红,甜美娇俏。闻言,她只是一味附和点头。

待到王婆婆抱着猫进她自己房里逗弄以后,元娘不由得兴奋地跑上阁楼,翻起了自己的衣箱。

她终于有机会能去瓦子见识了,哪能只穿现在这身衣裳?

太普通了。

虽然当初魏家退婚,送了成匹的绫罗绸缎,各色料子,但是王婆婆并未把那些都用来做成家里人的衣裳。布帛钱帛,那些布料都是能用来充当钱用的,哪能真的大手脚到清一色做了衣裳?

也不是从前那样富裕尊贵的时候,自然不能放过任何银钱。

故而,王婆婆只挑了些花纹繁复不易过时的好料子,以及市面上特别难见的完整皮毛,预备往后给元娘当嫁妆,其余的大多都转手卖了换做现钱。

送来的料子里,也有些简单不惹眼的,就留下,逐年做衣裳。即便如此,在邻里的衬托下,也都是顶好的好衣裳了。

元娘如今穿的呢,多是王婆婆再买的布料,没什么花纹,摸着还成不硌人,再请人缝制好的。

譬如她现在身上穿的,便是月白柯子,窄袖圆领里衫,浅茜色苎麻布裙,里头还穿着裤儿,最外头是件素色长袖对领的短褙子。

杂七杂八穿在她身上的虽多,但并不是十分暖和好看,无非是秋日渐冷,多穿几件单衣凑一凑。

平日在家,亦或家附近的街巷窜窜,这样穿倒没什么,百姓乃至低阶小吏家里都是这么穿的,她身上好歹件件都无补丁,而且没有穿过年,颜色未褪,还算新的。

但若是正经出门游玩,尤其是夜里,这样就不够体面了,也不御寒。

自然体不体面的是小娘子自己的念头,在外并无非要穿什么好衣裳的规矩,顶天就是去酒楼点菜会有影响。因为茶博士会看衣识人,倒不是赶人走,而是穿什么衣裳报什么式样的菜名。

于穷人家而言,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这可不是元娘现在需要思虑,她只管挑出喜欢好看又御寒的衣裳便是。

元娘翻翻捡捡,选中了王婆婆忖度天气渐冷,而帮她新做的一件双蝶串枝菊花纹夹襦,只及腰间,衣摆做成弧状。

她身上原本穿的窄袖圆领里衫没有换,但裤儿和只到小腿中间的裙儿都褪了,换成了长至鞋面的青色罗织裙子。

虽说这样风吹进来,腿会有点冷,但是那又何妨,好看便行。

头一回去瓦子,就是挨点冻也值得,她得美美的!

那么现在用的荷包也不行,既然换了长裙,可以换上底下络子也长长的藕色莲花纹荷包,这样走起路来,裙面微扬,络子也跟着晃动,娉娉袅袅,步若莲花,那叫一个好看。

罗裙穿着远比苎麻布裙婀娜轻便。

不过,上述都是元娘的想象,她目前还是个豆蔻少女,做什么都似风似火,带着股天真活泼的俏丽。

要想如仕女图一般娴雅美丽,且还要等上几年呢。

她跑到铜镜前,左照右照,觉得简单的双垂髻似乎不是很搭这身衣裳。

所谓双垂髻,其实就是把头发梳做左右两边,在耳垂往下的方向,绑成长丸子头,再系个红头绳。心思巧一些的呢,则会换成发带,发带尾端坠个珍珠或小铜铃。

这是未出阁的平民女子和富贵人家的侍女里常见的发式。

可若是其他复杂些的发式,元娘她也不会呀。

但无妨。

她有阿娘!

元娘把妆奁合上,虽然里面只有稀稀落落几条发带和几个珍珠花钿等。

恰好岑娘子在屋里的榻上歪着,她做针线活也累了,明明是满目金灿灿的大好晴日,却只能手撑着脸侧发怔。而打扮女儿,明显是消遣的好方式。

岑娘子遂坐起来,不遗余力的收拾女儿的一头乌黑长发。

她先从桌案上摆着的妆奁屉子里取出一片榆树皮,放入*面盆里,掺了热水,直至榆树皮被水淹没,接着便不去管了。

岑娘子转而帮元娘把发绳拆开,任由满头青丝洒落肩头。

她先用木梳通了通,被磨得发圆发钝的梳齿从头发摩挲而过,经络疏通,元娘只觉得好舒服,脑袋一阵阵松泛。

接着是用篦子梳,篦子齿密,每回梳下,头皮都会有被扯动的坠感,但岑娘子手上的力道有数,就不会把头发扯下来,只会觉得头皮坠坠的舒服。

头发通得差不多了,榆树皮也泡得差不多,岑娘子改去搓榆树皮,搓好了再给元娘梳发,梳篦时不时沾一沾刨花水,再散的发丝也服服帖帖。

最后梳成的是个高高的双髻,后脑勺圆润饱满,头发都被竖起,但并不显得单调,因为岑娘子把那条茜红雀枝铃铛发带给用上了,铃铛带着垂下的发带,恰好在洁白的脖颈上方,行走时摆动摇晃,自成曲调。

至于多余的发饰,倒是没有,岑娘子说,一会儿去卖花人那买朵巴掌大的娇嫩粉花,往发髻上一插,胜过任何钗环堆砌。

虽然也有元娘眼下没什么能用的簪钗首饰的缘故。

帮元娘这一梳头发,倒是把岑娘子的兴致勾上来了,连着面容都忍不住修饰一二。

元娘的眉形很好看,细弯如柳,就是淡了点,因着这眉毛的缘故,元娘回回一蹙眉就显露出几分可怜娇弱之态,装乖扮巧可招人怜爱了。

这样的眉毛,便连装病都是简省的。

但正常行事时,她话多活泛,眉毛的浓淡自然就被忽略了。

岑娘子想了想,还是给她描了眉,抿了红纸,脂粉就不上了,但额上画了花纹,点了珍珠,脸颊左右也是各一颗珍珠。

在岑娘子看来,既是装扮,若没有珍珠点缀,画上再浓的脂粉也显不出来。

耗费了一个多时辰,可算是把女儿给拾掇好了。

岑娘子最后上了头,端详元娘半日,又把她腰上绑的衿带给换成了娇粉色,这才满意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