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徐承儿顶了顶元娘的肩膀,碰得她醒过神。
元娘转过脸,却见徐承儿笑容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揶揄,“是什么叫我们元娘看入神了?”
“是总能瞧见的枯树枝呢,还是日日走过的石板路,都不是,哦!莫不是……走过去的某个俊俏郎君?”
“还是个姓魏的郎君!”
徐承儿有分寸,后面两句话说的很小声,只有她和元娘能听见,就是说的时候笑语嫣然,朝元娘挤眉弄眼,隐晦之意溢于言表。
元娘有些恼了,小脚一剁,“才不是!”
“我只是好奇。”元娘嘴巴嗫嗫,看着就像底气不足的样子。
但她真的只是好奇,就是在承儿揶揄的灼灼目光下,不知怎么就大不了声。
原本承儿就常把她和魏观凑一块提,这下定然是要误会了,元娘干脆破罐子破摔,也懒得多解释什么,只道:“我要回去看看。”
哪知道徐承儿竟没再说什么打趣的话,而是帮她一块拿那些零嘴,说要跟着一块过去。
面对元娘疑惑的目光,徐承儿理直气壮得很,“这么多吃食呢,我得帮你拿着点,而且一会儿王婆婆问起来,我就说大多是我的,否则王婆婆又得骂你乱买零嘴,买得多也不见得回回都能吃完。”
徐承儿说的太生动形象,一想到阿奶叉腰凶她的样子,元娘瞬间屈服了,挽住徐承儿的手臂,仰起脸,洋溢出大大的笑容,诚恳可爱,“还是承儿姐姐待我最好!”
徐承儿没好气的轻轻捏元娘的鼻子,嗔怪道:“有事才喊我姐姐,平日里就承儿承儿的喊着,小没良心的。”
熟知她性子的元娘,只一味讨好娇笑,轻而易举蒙混过关。
二人把方才在街巷里买的吃食都拿上,细细一数,的确得四只手才拿得完。
因为上午亲戚的事,徐承儿没能陪元娘去吃打旋罗,所以后面两人非但买了打旋罗吃个过瘾,还买了王道人的蜜饯,上回待客,王婆婆直接把她珍藏的香糖果子的小匣子全掏空了,刚好这回元娘手里有钱,赶紧买了些。
还买了科头细粉、滴酥水晶脍、水晶皂儿等等。
都是市井常见的吃食。
比糖煎蜜饯这些要来得便宜。
譬如科头细粉,就是用生粉兑水,在水里滴成蝌蚪状,吃的时候,口感弹牙,舌头两边都得到抚慰,莫大满足。
但这个是在摊子前吃的,否则泡久了多少有点软烂散开,口感便不大好。
不过,像滴酥水晶脍这种就可以带回家中,它是把猪皮肉经过复杂步骤熬煮过滤后形成的如水晶一般的皮冻,用料汁搅拌,有许多做法,譬如还有红丝水晶脍。
而滴酥水晶脍是加了酥油的,吃起来冰凉爽滑,一咬就碎,凉意在唇齿间沁开,味道似有肉香,又有酥油淡奶香,却没有腥味。
若是没亲眼见过是如何做的,恐怕如何也猜不出原料是什么。
也可以用鱼鳞做,那便是另一种风味了。
而且,醉酒后最适宜来一份水晶脍了。除了味道好,还因为吃起来冰冰凉凉,不能费什么劲就能嚼碎,能缓解醉酒后的躁热火气,连带着脑子似乎都清爽起来。
至于水晶皂儿,这是元娘留着夜里吃的。
水晶皂儿老少皆宜,是把皂荚仁儿煮到出胶质,再加糖水煮到半凝固,吃着甜滋滋黏牙,但又不腻,最受孩童喜爱。
在香饮子的摊前,经常能看见孩童扯着家中长辈的衣袖,哀求要买。
对于自己的午后点心,睡前吃什么,乃至明日喝茶时要吃的消遣,元娘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故而,显得有一些些多了……
但这也怪不得她,自从上回舍命陪君子,为了帮徐承儿看看文修到底是何等人,而去吃了顿樊楼的饭食后,她身上是丁点儿钱都不剩下。
为此,她经过街头巷尾的各色吃食摊子,都要低头速走。
荷包中没有余钱的时候,哪怕瞥一眼吃食,都觉得是罪过,生怕被摊主人喊住,招呼她买。
囊中羞涩,人也没底气。
她只能靠着阿奶给她买的那匣子香糖果子,节俭度日,菖蒲、杏、生姜腌制做成红绿细丝,每回只取一小条,她都能半抿半嚼地吃许久。
素了许多日,可算手里有了钱,可不是得把平日里惦念许久的一口气买来尝?
其实她如今对蜜饯果脯一类也没有从前那么痴迷了。
也当真是奇怪,若是从前在乡野,便是给她汴京里最价廉的蜜饯,她也会舍不得吃,一吃便惦念许久。如今,吃着王道人蜜饯铺的蜜饯,竟然会觉得只是一般喜欢。
非得是没有别的好吃的时候,才会翻出蜜饯。
不过,有钱的时候还是得买,否则哪日又穷了,就没有续命的零嘴了。
元娘心下稍稍感叹的片刻,竟已走到自家铺子前,魏观先头似乎也在门前站了会儿,她到的时候,他也不过才进去。
身边有徐承儿在,元娘不免想到昨日两人在床榻间说的闺中密语。
元娘抬头打量了眼魏观,他生得俊美,在一众人里极为醒目。他面上似乎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可细瞧后,又会觉得神情浅淡,让人有种难以高攀的生疏。
论人才论风姿仪度,他都是极好的。
而且他衣着虽淡雅色浅,料子却极好,元娘说不出那是什么料子,但是她到汴京后,学会一个很简单的分辨法子。
只需瞧那料子是否织就提花纹样,寻常布料光是织好就破费功夫了,遑论是操纵复杂的提花机,少说得要四个人一块,便是极为熟练的雇工也得花费数日。
若是云纹、团花纹那些稍复杂些的纹路,则要更久。
他应是喜好素淡,所以衣料上的纹路往往是云纹,多是层次自然变换,形似飞鹤瑞兽的纹样。
这样的料子必定钱资不菲。
更莫说之前在樊楼遇见的那会,承儿认出他身上的衣料乃是缂丝!
所以他的家底应当也十分丰厚,不是穷酸书生。
元娘心一横,状似在担主家的责,主动招呼道:“嗯?是魏郎君,您今日来此,可是要买什么?昨日的酒糟吃食可否合胃口?”
铺子里正忙着呢,王婆婆无暇他顾,而且人也多,倒是掩了元娘的身影。
魏观站于台阶之上,身姿挺拔,见到元娘先是简单一拱手,而后抬眸轻笑,“多谢陈小娘子关切,我在您家尝过酒糟四色,甚为不错,因而昨日回去便奉给母亲,家母亦是赞誉不已。”
成功说上话,似乎也不是很难,而且魏观瞧着脾性甚好,元娘骤然轻松。
她发自真心,笑语嫣然起来,“那便好!你今日可是又来买酒糟四色的?若是喜欢酒糟,其实酒腌虾也不错,今日我阿奶一早到新郑门那买的虾,挑拣的都是新鲜大虾,听闻是从南边运来的,肉质鲜嫩,吃着泛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