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2页)

直到风吹来,他垂下的飘逸广袖被吹得飒飒出声,如工笔画中的流畅线条,魏观才似被提醒,后知后觉一笑。他放下手,朝前而去,行步如风。

总不好叫她到时,还得等。

*

元娘带着万贯赶到时,茶点已经上好。

魏观坦然坐在二楼一处靠窗的不显眼处,这儿光线好,白昼如凝成实质,大把光倾泻在案面上。

几乎元娘一出现在街上,魏观就在窗前望见了,纵然是一样行走,她与周遭人总是不同,天生的明快灿然。若说街面上的一切是幅画,那只有元娘栩栩如生,被赋予了色彩。

他能一眼寻到。

元娘是跟着魏观上来的,不得不说他很有眼光,会寻位置,没有靠近楼梯,所以要幽静些。

这茶肆算得雅致,前后用屏风隔开,而靠近过道的一边,用竹帘子遮了一半,叫外人看不见内里人的面貌,却不至于不见光,让人疑心。

这是敦义坊开了几十年的茶肆,不大,手艺却是祖传的,茶百戏极为厉害。

但元娘不追求厉害,其实,若非吃茶体面些,她觉得擂茶也不差什么。但点茶也能吃个新鲜,其实她更爱看人从碾茶开始,一步步把茶做好,尤其是茶百戏。元娘觉得看的过程分外有趣,心跟着不自觉悬,完全挪不开目光。

她抿了一口,今日这茶上画的是祥云,她一口下去,把祥云喝成了缺口的云。

元娘瞧着,不由得轻轻弯唇,颇觉意趣。

魏观也不急,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总是含着浅浅笑意,仿佛她做什么都是好的,该夸的。

还好元娘没忘记自己这回的主要目的,她把茶碗放下,小心翼翼地不叫自己的目光往茶点上瞥,她怕自己一看,就控制不住目光,虽不至于垂涎,但会忍不住一直看。

怕被误会贪食。

元娘请魏观把先前的纸展开,接着,指着其中的一个字问,“这该怎么读?”

话问出口,元娘却担忧起来,她是不是写得太糊了,自己现下一瞧,都觉得认不出来,魏观恐怕也看不出是什么字吧?就是黑黑的一团。

还好,元娘的担忧没有成真。

魏观的声音适时在上首响起,不紧不慢,“徼。”

“哦哦,徼,那这个呢?”元娘忙应声,看着乖乖巧巧,努力认真地侧耳听着。

纵然是相对而坐,但她听得入神,白皙饱满的额头贴近魏观的下巴,虽然未真的触碰,可她散碎的发丝却被风吹起,丝丝挠挠地扫着魏观的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下巴、喉结,一寸寸向下。

若隐若现的触感,叫人错以为似乎真的肌肤相贴。

魏观喉结微动,他姿势一顿,不忍说什么叫她误会,便坐得更直一些,腰背绷直得像是刚正不阿的青松,未有一丝越轨。

元娘再问时,魏观几乎不用细看纸上,一扫既明,淡声回答。

她的字,魏观的确辨认不出,没人能认出一团黑墨是什么字,只要稍复杂些的字,墨水几乎全洇在一块。但区区一篇道德经,于魏观而言,简单轻巧,他只要看出大抵是哪句话即可。

一连问了数字,可算把它们问完了。

元娘松了口气,浑身轻松。魏观却踌躇起来,他掂量着,尽量语气若平常一般提议道:“你若是刚练字,只是临恐怕难掌握字形,不如先摹,字成了形,再钻研笔意。”

她当然知道!

但这时,元娘只能状若听得一怔一怔,小心询问,“我该怎么摹?”

魏观早有主意,见她不排斥,便直抒道:“我家中尚有幼时练字的帖子,留着也是无用,不如转赠陈小娘子,若能见世上多一位如卫夫人一般的书法大家,便是魏某大幸。”

元娘展颜,喜意盈盈,望着魏观,满眼是他,由衷夸道:“魏郎君,你人真好,是难得的善心人。”

少女不掩分毫的直视过于热烈,望得人心头发烫,纵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触动。

魏观却始终笑望着她,眼里尽是爱护关怀,“于你有助益,我便欣喜。”

正说着呢,边上新入座的客人,正看着铺里人当面表演茶百戏,行云流水,不管做什么都能有一套说辞。元娘不自觉被吸引去了目光,奈何有屏风挡着,视线受阻,只能瞧到不断晃动的影子,压根看不清动作。

元娘一手托腮,颇为遗憾,“可惜我来得迟,未曾看到他们是如何点茶的。听闻这家铺的主人,一手茶百戏在行当里是出了名的。我就不会点茶,阿奶总说要教我,却一直不得闲。”

魏观不动声色,语气平静,微微笑道:“我擅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