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支配。(第2/5页)

然而他刚到家,就听见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

“你们知道老式唐楼的室内楼梯吗?又窄又陡,我每次抱小孩下楼,都提心吊胆,从不敢大意。”

“当时,我在卫生间洗脸,听见哭声跑出来。”

“孩子摔得满身是伤,一脸的血,哭到快要窒息。”

她闭上眼睛,身体不自觉发颤。

孩子小小的身体蜷在楼梯转角,鲜血在木地板上晕开。韦华昇站在门口,公文包还挂在手臂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惊恐。

“邻居也赶来了。”

十年过去,案发当天的许多细节都变得模糊。但她却清楚地记得,韦华昇当时的眼神,他震惊地冲进来,除了震惊没有别的。

在那样的情况下,一切以孩子为重。邻居尖叫着报了警,有人跑来帮忙,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混乱中,她站在原地,看着韦华昇抱着孩子冲出门去。

他们到了医院,孩子被送进抢救室。

身体好像不知疲惫,脑里绷着的弦一直没有松开,直到韦华昇突然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警察来了,她才知道,他们说是她干的。

“检查报告上说,按照孩子着地的位置和姿势,阳阳是被抛下去的。不是跌落,不是滑倒,是被人……亲手抛下去的。”

她仿佛又看见那天的场景。

阳阳那么小,他不会走路,顶多爬行,根本不可能翻越婴儿床的围栏。那天在午睡前,是她亲生给儿子洗的澡,换上那件连体衣。警方说,衣服上找不到任何摩擦痕迹,膝盖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那时候我在卫生间,忙了一天,感觉很累。孩子在睡觉,而且就算他哭了,我可以第一时间过去。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我知道你们不信,当时的警察也不相信。家里只有我和儿子,华昇刚回来,连鞋都没有换。这么短的时间,如果真上下楼,家里会有他的鞋印才对,警方都查过了。”

“唐楼住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要是真有第三个人进出,不管是爬窗还是走门,街坊们不可能没察觉的。”她疲惫地说,“他们把整栋唐楼查了个底朝天,每家每户都问过话。”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所有证据都指向她。

在漫长的审讯中,她始终没有认罪。他们说韦华昇为她请了最好的律师,带她去做心理评估、精神鉴定……

“有时候我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情绪崩溃时做了什么事,自己却忘了?”

“可怎么会,怎么可能呢?他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我这么疼他,真的糊涂到推他下楼吗?”

“多疼啊,有一次我自己在最后几节楼下跌下来都疼得不行……不敢想象,阳阳受了多大的罪,他还这么小。”

然后是判刑、上诉。

有时候,黄秋莲也感到恍惚,她明确地知道那阵子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但这样的情绪,会促使她对孩子动手吗?

她始终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我求律师让华晟来看看我,这案子有问题。可他……只给了封谅解书,说是最后的情分,接着就递了离婚协议。”

警方记录着,笔尖沙沙作响的声音会让她不自觉想起从前教书时,学生们也是这样不停地书写着,声音交织起来,回荡在教室里。

“我被放弃了。”

“在里面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可家里除了我,就只有刚进门的华晟。我了解他,他绝对不可能做伤害儿子的事。”

人的适应能力也许真的很强,渐渐地,她竟适应了监狱里的生活。

在狱中,她坚持上诉,不断联系律师想要翻案。直到有一天,律师带来一个消息——孩子不在了。

没过多久,突然传来韦华昇要求探监的消息。

“我没见他。”她的声音很轻,“阳阳已经不在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因表现良好,黄秋莲获得了减刑。也是在狱中,她接到父母相继离世的噩耗。

出狱后,韦华昇出现在她面前。

“华晟说,他相信不是我。”

“他说总觉得有脏东西跟着,是那东西……把阳阳推下去的。”

“这种话叫我怎么信?”

但韦华昇带她去见了孩子。

他说教会背景的机构最安全,就算真有恶灵,也伤不到阳阳。

“孩子居然还活着。”黄秋莲的声音颤抖起来,“这是最好的消息,其他都不重要了。”

黎叔:“他指的是‘鬼魂’是——”

梁奇凯默默记录。

就在之前,他们几个调侃,有钱人里居然有不迷信的异类。

“我不知道。他说鬼魂一直盯着他,跟着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华晟拿不出证据,只说怪事不断。直到发了讣告,才平息下来。”

黄秋莲像是觉得可笑,无力地牵动唇角,却笑不出来。

“我去上诉翻案吗?告诉法官,推孩子下楼的,是鬼魂?”

她和韦华昇相守的岁月,抵不过分开的时间。

当年虐童案时,他无法相信她,后来他说鬼魂如影随形,她也无法相信。

那么,他们只能达成唯一的共识,必须隐瞒儿子的存在。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后来还有联系吗?”

“起初有的。直到我在茶x餐厅工作,有案底的事传得厉害……”

“华晟说,还是鬼魂干的。从此以后我们再没有来往。我想,应该又是出于那样无知的理由,他在保护我。”

那段日子,黄秋莲在绝望中苦苦哀求韦华昇来见她一面。可面对儿子的伤势,韦华昇怒不可遏,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给她。

等待审判的日子里,时间一天一天地过,日夜之间的边际仿佛变得模糊。她整日想着病床上的儿子,又忍不住怨恨这个曾与她相濡以沫的丈夫。

如今韦华昇死了。

黄秋莲原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可看见天后庙凶案的新闻时,泪水沾湿了报纸上清晰的字迹。

黄秋莲突然抬头,直视警官的眼睛。

“不信对吧?我也不信。”

“但是案子结了,牢也坐了……算了,现在我只求孩子永远平安。”

最后警方问她,能否回想有关于“鬼魂”的细节。

黄秋莲想了许久。

“他好像提过,那东西会伤害他身边的人。有个他资助的孩子,也被盯上了。”

“知道名字吗?”

“我问过,说是车祸。”黄秋莲说,“阿sir,你们难道相信‘鬼魂’这种话?”

她补充道:“我当时还劝他去看精神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