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是阮忠良。

诏狱位于西平门外大街。

毗邻刑部衙门和大理寺,都察院也在其左近,方便官员进出审问。

有大案牵扯时,一贯门庭冷落的诏狱也是人潮汹涌,如今老王爷等都羁押在诏狱,诏狱便比平日都要热闹。

姜云冉从听雪宫出来,到西平门处又换马车,折腾将近半个时辰才到。

此刻刚过申时,西平门外大街处车水马龙,而在诏狱之中,却安静幽冷,听不到任何热闹繁杂。

诏狱建设在半地下处,每一个高深的牢房狭窄逼仄,外有栅栏围挡,只能容一人躺平。

诏狱没有大隔窗,只有有高高悬挂在房顶下的方窗透出一丝光亮。

明明是阳光最炙热的下午,诏狱里却阴森森的,地面湿滑,潮湿阴冷,让人浑身难受。

那一扇巴掌大的小方窗,根本照耀不进光亮,也好似根本吹不进新风。

此番出行,是夏岚亲自陪她来的。

此刻她搬来椅子,请姜云冉落座,便安静退出牢房,守在牢房之外。

姜云冉知晓她能听见两人言辞,却并不过分在意,丹凤卫有其规矩,所有女将都是奉命行事,不能说的绝不会多说一字。

姜云冉对她们的职业素养还是相当信任的。

此刻姜云冉跟廖淑妍隔着栅栏相望。

廖淑妍似乎没听到姜云冉的问题,她呆愣愣坐在那里,似乎已经心灰意冷。

直到看到昔日的仇人落难,姜云冉才慢慢品味出一丝快意。

这快意很浅,很淡,只让她轻松些许,并不能让她因快乐而失去理智。

“廖淑妍。”

姜云冉再度开口。

“你看着我,可还记得我是谁?”

廖淑妍迟钝地抬起头,木然看向姜云冉的面容。

这张花儿一样的芙蓉面,廖淑妍在宫中见过无数回。

从平平无奇的平民选侍,直到今日的美人娘娘,姜云冉似乎只凭借这张脸,就俘获了冷漠帝王的心。

有时廖淑妍也觉得奇怪,景华琰这样的冷心冷清,也会因为容貌动心吗?

他根本就不可能为美色所迷惑。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姜云冉的容貌同曾经的阮含璋有几分相似之处。

也仅此而已。

阮含璋入宫之初,是阮家人一起商议的结果,她的盛宠和死亡,都是既定好的命运。

死就是死了,不能复生。

真的……不能复生吗?

廖淑妍瞪大眼睛,她难以置信看向姜云冉,张了张嘴,最终却把所有的话都咽下。

她不敢问。

若真的问了,那阮氏做的一切,就会大白于天下。

他们为了权利地位,狸猫换太子,寻了一个面容相似的女子就顶替女儿入宫,后来又动手除去了她。

即便姜云冉没有死,可火烧皇宫,依旧是杀头重罪。

“啊!”

廖淑妍最终只能嘶吼了一声。

此刻她终于明白,是姜云冉和卫新竹联起手,一起把她害到了这个地步。

为时已晚。

她进了诏狱,就再也不能出去了。

这一瞬间,廖淑妍的眼里重新迸发出光彩来,她死死盯着姜云冉,眼眸中的恨意清晰可见。

“是你,是你!”

“你怎么能,怎么会?”

此时此刻,廖淑妍不敢多说一个字。

姜云冉端坐在椅子上,依旧优雅端庄,同诏狱的脏污格格不入。

大氅牢牢包裹住她的身躯,抵御了寒冷和风雪,让她感受不到丝毫的冰冷。

方窗透进来的那一缕阳光刚好打在她脸上,泛起莹白的圣光。

两人隔着栅栏对面而坐,一个光明坦途,一个黑暗无望。

一如两人之后的命运。

“廖淑妍,你被关押今诏狱,经过两日审问,依旧一言不发。”

“陛下念及南安伯及阮宝林,没有对你用刑,已经是对你的宽仁。”

姜云冉道:“我知晓,你缄口不言,为的是阮宝林,也为阮含栋。”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所为的亲人,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

廖淑妍虽然作恶多端,却到底是个好母亲。

她偏心儿子,一心都是阮含栋的荣华富贵,可她对阮含珍也的确很好。

为了阮含珍,她也曾费心谋划。

当日在潇湘馆,她哀求阮忠良,却被阮忠良毫不留情拒绝,她就死心了。

她如今一言不发,不肯吐露实情,不肯出卖阮忠良,为的还是两个孩子。

阮家不倒,孩子们就不会有事。

哪怕她死了,此事也只牵扯她一人。

到此为止。

但姜云冉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希望。

她忽然意识到,哪怕她今日死了,姜云冉也不会放过阮家。

最可怕的是,她再也不是曾经阮家欺凌过的那些普通人,她是皇帝的宠妃。

谁又能知晓,在龙床之上,她都会说些什么。

廖淑妍心乱如麻,根本没听清姜云冉的话语,她甚至下意识咬起了指甲。

一下又一下,直到满手斑驳。

曾经高高在上的廖夫人,如今如同乞丐一般,对于脏乱视而不见。

姜云冉看着她这样仓皇无助,心中并不觉得畅快,她很快福至心灵,眯了一下眼睛。

能说动廖淑妍的,只有她的孩子。

“廖淑妍,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放过阮氏,”她说,“我只想知道,当年阮忠良在京中,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又是否知晓,我跟我母亲的身份。”

“只要你如实相告,我可以网开一面,放过阮含栋。”

这个说辞,对于现在困兽一样的廖淑妍,不啻于诱惑。

姜云冉同阮含珍已经数次交锋,她绝对不会放过阮含珍,这一点,两个人都很清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看谁最后手腕更高明。

姜云冉如今只说阮含栋,反而显得真诚。

诏狱里冷极了。

有时候那扇方窗还会往里面滴水,滴滴答答的,沾湿了一股子霉味的茅草。

这三日,廖淑妍经历了人生中极致的痛苦。

她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

现在姜云冉不过三言两语,就给了廖淑妍绝望之中唯一的希望。

有点可笑,临死之前,竟只有昔日的仇人来看望她。

她在乎的家人儿女,没有一人对她过问,甚至关心一句都没有。

她体会到了极致的孤独。

她知晓,若真在乎她,无论是阮忠良还是阮含珍都有办法,唯有阮含栋,被关在清静居,自己都无法踏出一步。

便只为了他吧。

哪怕只有阮含栋还活着,也是好的。

她的儿子那么懂事,那么听话,又那么孝顺。

他一定会惦着她,念着她,为她日夜上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