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3/3页)
现代人熟知的儒学,大概是被历代高手苦心改革之后,不讲玄学只讲实际的儒学;拥有跨越千年的时间优势,当然能吊打未成熟的方术。但如果将目光放回汉代,彼时的儒生方士菜鸡互啄,谁更有优越性还真不一定呢。
作为不能预知的古人,皇帝在两种学说间搞左右平衡,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穆祺默然片刻,只能道:
“……但陛下制衡失败了。”
“是的,我制衡失败了。”皇帝叹了口气:“我检拔了李少翁、栾大,给予他们将军的尊位,允许他们干预朝政;除了搜求长生之术以外,未尝没有弹压儒生的意思。只不过世事不遂人愿,总是落空而已。某种意义上,元鼎年以后巫蛊的种种祸患,正源于弹压的失败、局势的失控。”
这算是最深刻、最尖锐的自白了,如果没有地府里几千年时光的消磨、现代世界降维打击式的震撼,圣上大概一生一世也不会在臣子面前吐露这个私密。天子对神仙方术的崇信由来已久,但方士贵震天下,却是在元狩、元鼎年以后——恰恰是公孙弘封侯拜相,各各州举茂才孝廉,儒家迅速跻身权力核心的时刻;天子命方士筹备封禅、干预朝政,固然是装神弄鬼大搞迷信,但实际也是在为他们积累政治资本,方便对抗正日益壮大的儒生集团。
——一如皇帝所说,他始终是对儒生抱有戒心的。
事为之防,曲为之制;这一套未雨绸缪的制衡操作其实相当老练、相当成熟;但凡方士们真靠一点谱,天子的操作都能发挥作用。只不过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到方士们的荒谬居然极端到了这个地步,足以将至尊的谋算全盘打翻,整出永垂青史的狠活。
不过显然,元朔四年的天子还绝不知道日后光着屁股转圈的璀璨事迹;那么他如此欣赏重用一个精通方术的庶人,目的就只有一个——
穆祺瞪圆双眼,反手指向了自己:
“他挑中了我来制衡儒生?”
皇帝又叹了口气:
“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