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第2/2页)

不过,无论后世的发展如何离奇,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儒家和皇权这对组合配合还算默契;儒家负责替皇权提供神性,皇权负责替儒家解决仇敌;刘家霸总和孔家小娇妻的联姻至今尚属甜甜蜜蜜,即使中间偶有拌嘴,但大体还可以一直对外。而现在,现在,儒生在走投无路之际,也不能不寄希望于这场政治联姻的情谊了!

是的,呼唤铁拳事很不体面的,随意攀咬是相当危险的;儒生今天用皇权猛锤论敌,搞不好明天就会有论敌有样学样,同样寻章摘句,引得一发铁拳下场。但是,为补眼前疮,也实在管不得心头肉了。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总得把如今的难关度过再说。

所以,吕步舒咬了咬牙,硬生生顶着老师诧异而不快的目光,直勾勾看向了皇帝——他就不信了,在意识到方士言论的莫大危险之后,天子还能坐视不理!

果然。懒洋洋坐在御榻上的皇帝终于动了一动。他瞥了一眼穆某人:

“你怎么说?”

“臣只有一句话。”方士垂手道:“方才在场的诸位臣工应该看得很清楚,在下何时逼迫过董博士?”

没有人身攻击没有含沙射影没有随意攀咬,只是客客气气请你回答一个并不算艰难的问题,这怎么能叫“逼迫”?事实上,优先撕破默契,不要脸到直接呼唤皇权下场的,恐怕应该是诸位大儒吧?

董仲舒愕然不语,脸色大有尴尬。穆祺又道:

“另外,以在下的见解,无论是孔子还是周公,抑或这世上的一切人,终究都有其疏漏之处。后人学习先贤,不过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不善者而改之;如此而已。”

皇帝挑了挑眉:

“——‘世上的一切人,都有其疏漏之处’?”

你这个“一切人”中,包括皇帝老子和皇帝老子的老子么?“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改之”,是不是天下人见识到了皇帝的“不善”,也要帮他改上一改?

方士不动声色:

“陛下说得一点不错。”

陛下说得一点不错,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完满无缺、永远不犯错的人呢?——哪怕他是皇帝?

穆祺转过头去,向吕步舒露出了微笑:

“我的这个答案,吕长史还满意么?”

吕长史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他面色惨白如纸,两只眼睛瞪的老大,仿佛是白日里活活见了鬼。眼见穆祺转过头来,他居然抵受不住,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是的,吕长史是在含沙射影,试图拉皇权下台;是的,吕长史是在阴阳怪气,试图暗示方士在损害皇帝的神性;但归根到底,他也只敢含沙射影、阴阳怪气而已,根本没有那个胆子触碰真正的禁区——可现在呢?现在方士大剌剌如此作答,等于是当着天子的面直接往皇权脸上尿了一泡!

——没错,老子就是在质疑皇权的神圣性,你又怎么着吧?!

苍天呀!后土呀!你这疯子找死别拉上我呀!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吕长史一时嘴贱不知忌讳,现在等于一把自己推上了方士的贼船,被这个疯子硬生生拖进了皇权的aoe范围内——没错,吕步舒其实是相当无辜的,他最大最大的坏心也就是想借天子的大手搞一搞方士而已(满朝文武谁不借用大手搞人?这又怎么了?);但现在这疯批方士魔怔上脑,居然直接来个原地自爆,被沾上身的吕长史还有活路可以走吗?!

你没问话的时候这疯批还挺安静的,你一问话这疯批就开始自爆——说,你和这疯子是不是勾结好了的!

一念及此,吕长史眼前就是一黑!

可惜,人在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是连昏都不敢昏过去的。吕步舒冷汗涔涔,摇摇晃晃,只能木立原地,听着皇帝冷冷发问,语气中不辩喜怒:

“你的这个观点,似乎对历代的圣贤颇为不敬呐。”

——你的这个观点,似乎对历代的皇帝颇为不敬呐。

吕步舒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抽噎,活像是被骨头卡住了脖子的狗;但穆祺没有理他:

“事实就是如此,臣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停了一停,他又道:“再说了,如果圣人真的完美无暇,无可挑剔;那将来年深日久,儒生们要是再打造出了一位圣人来,陛下又何以自处?”

他回头望了儒生们一眼,含笑丢下了一句话:

“——到了那个时候,诸位大儒是跟随这位新的圣人呢。还是跟随朝廷呢?”

——不就是召唤铁拳么?谁不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