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雪落(第2/2页)
他顿了顿,许是觉得‘外甥’这个身份有些掉价,又一板一眼着重补充道:“是远亲的那种,已经出五服了。”
随后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在梁眷面前比了一个‘数字五’的手势。
梁眷被他给逗笑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真心实意,带着很真实的生活化样子。
“你好,我是梁眷。”她伸出手,主动轻握住谢斯珏悬在空中的那只手。
“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谢斯珏受宠若惊,紧张之下竟忘了刻在骨子里的绅士礼仪。
他牢牢攥着梁眷冰凉的指尖,迟迟不肯放,青涩的脸上写满了真诚。
“你拍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过,包括你在大学时拍的那部《忆兰因》!”
说到这谢斯珏顿了一下,视线投向陆鹤南,兴奋道:“我记得《忆兰因》的赞助商,还是我小舅舅最初创业时创立的那个公司呢!”
心弦莫名一紧,梁眷压抑在心底的酸涩在这一刻悉数迸发,顺着冷到快要凝固的血液,流经四肢百骸。
普惠、北城、忆兰因。
那是她回不去的绮梦,也是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忘掉的过往兰因。
当年提笔时,梁眷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自己笔下女主角的影子——固守回不去的曾经,以至后半生惶惶不可终日。
“是吗?”强行止住思绪,梁眷轻声反问。
她垂眸轻笑了一下,明明眼神怯得不敢投向陆鹤南分毫,偏偏说话时语调平静,轻描淡写的像是在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时间过去的太久,我都有些忘记了。”
都怪她一字一句说得实在太过笃定,让有心去听的人晃了下神,手腕泄力,竟失手在牌桌上捻灭了手里的半截香烟。
火星飞溅,嚇得蒋昭宁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她竟在陆鹤南的眼中看到一丝茫然。
“三……三哥,你怎么了?”蒋昭宁没缓过劲来,下意识地像从前那样唤他。
“没事。”陆鹤南轻眨了一下眼,喉结滚动,声音有些莫名的喑哑轻颤,“就是感觉自己好像要输了。”
蒋昭宁不顾游戏精神,趁势抻长脖子,看了一眼他的牌面,低声抱怨:“怎么会呢?你摸到的牌明明都很好啊。”
今天赢得次数最多的人就是陆鹤南了。
“摸得好有什么用?”陆鹤南自嘲反问,随即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试图压下去那股自鼻腔而来的酸涩。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不知道是放过了谁,语气释然又无奈,:“终究是我技不如人。”
在狠心这件事上,我承认,是我技不如人。
——
方才的一切好似一段插曲。
谢斯珏与梁眷虽是初见,却很是投缘,并排坐在沙发上聊得火热。除却陆鹤南的意兴阑珊之外,牌桌上的气氛在蒋昭宁的带动下也勉强回温。
全场唯一觉得谢斯珏吵闹的人或许只有一个。
呼吸凝成焦躁的一线,忍无可忍之时,他扭过头,意味深长地朝沙发上扫视一眼,然后拧着眉轻声开口。
“斯珏,我前些日子让你看的财务报表,你看得怎么样了?”
听到陆鹤南喊他,谢斯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停下与梁眷的对话,而后正襟危坐,满脸恭敬地答:“小舅舅,我已经看完一半了,剩下的两天之内应该可以看完。”
陆鹤南重新点燃一支香烟,随后修长的指尖指向自己身侧的那把椅子,面色平和,命令的口吻不冷不淡。
“你坐过来说,我听不见。”
听见陆鹤南发话,满脸不情愿的谢斯珏也只得将满腹委屈咽进肚子里,略带抱歉地冲梁眷眨了眨眼,然后站起身,快步坐到陆鹤南身旁。
谢斯珏在国外出生,是个十足十的ABC.
二十多年前,母亲在国内离婚,带着与前夫所生的女儿移民到国外。后来在异国他乡结识了现任丈夫,紧接着生下谢斯珏。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谢斯珏是在爸爸妈妈和姐姐的千娇万宠下长大的。
人生路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挫折,大概就是两年前被母亲带回国内,又亲自将他送到陆鹤南的手上,美名其曰为历练。
将谢斯珏从桀骜不驯变为清隽风雅,陆鹤南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在那一周里,谢斯珏所做的最后一件叛逆事,就是同陆家最疼他的小姨陆雁南,抱怨陆鹤南的冷血无情。
可那一次陆雁南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同仇敌忾,她轻蹙眉头,模样很是忧伤,温热柔软的掌心落在他的头顶上。
她说:“斯珏,小舅舅之前不是这样的,他之前是我们家里最最温柔的人,你只是来得有些不凑巧,没能见到他温柔时的样子。”
那时的谢斯珏刚满十八岁,未经世事,想象力有限。
他根本无法想象在生活上喜怒不形于色、工作上不顾丝毫情面的陆鹤南,温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带着这份不解,谢斯珏彷徨了整整三年。
直至三年后的冬天,临近十一月末,一切都即将尘埃落定之时。
自封头号粉丝的谢斯珏避开陆鹤南的监管,带着一个背包从京州出发,悄悄赶到北城,想要为梁眷庆贺她的二十八岁生日。
可惜天公不作美,梁眷生日当天,正赶上北城有一场盛大的慈善烟火表演,人潮如织的步行道上,或许是本就无缘,谢斯珏和梁眷走散了。
顺着人流方向被迫迈着步子朝前走,谢斯珏蓦然在人群中看见了陆鹤南的身影。
他孤身一人驻足在江边的青石路上,瘦削的双肩上沾染着风雪,满身寂寥。
唯有望向天际时的一双桃花眼,温柔又明亮。
可那时的谢斯珏仍不明白,不过一场转瞬即逝的烟花,何须陆鹤南如此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