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雪落(第2/3页)

“眷眷,你这个要求,真的有些过分。”

分开之后,每年都在前女友生日这天点燃一场价值不菲的烟花。做什么?让北城人民与他一起铭记这份在若干年前就已随江水而逝的爱情吗?

他此生的爱情会在今夜结束,那她未来的先生呢?这二十分钟轰轰烈烈的绚烂,会不会成为她未来婚姻生活中的一根隐刺?

“哪里过分?”梁眷抿了抿唇,圆圆的一双眼尽是委屈。

这个男人真的好呆啊!

马上就要求婚了,竟然不懂得事先哄她开心,提前说点软话。她知道每年都在江边放烟花这个要求或许会有点无理,但他不会先敷衍着答应下来嘛?他不能仗着她爱他,就笃定她一定会眼都不眨地接受他的求婚。

陆鹤南抬手抚了抚梁眷飘落在脸颊两侧的碎发,心脏皱缩,他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微弱。

“眷眷,这样不好,他会介意的。”

在爱人这件事上,陆鹤南想,应该没有人会比他更大度、更慷慨。毕竟,谁又能像他这般设身处地的替后来者思虑周全?

强劲的寒风从两人相对而视的缝隙中掠过,梁眷眼神迷离着,她在此刻终于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她轻笑一声,故作狠心地甩开陆鹤南的手,再后退一步,眯着眼睛,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好以整暇地问:“他是谁?”

梁眷发誓,但凡陆鹤南接下来的回答有一个字说得让她不满意,她一定转身就走,一定要让他不留余地、尽心竭力地哄上半个月,她才能勉为其难地带上他为她准备的求婚戒指。

陆鹤南定定地看着梁眷,被她舍弃的那只手悬停在风中,喉结滚了又滚,他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干涩到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临近零点,江边蜂拥的人潮已经渐渐稀薄,雪越下越大,梁眷抬眼看着,看着洁白无瑕的雪花一片一片跌落在陆鹤南的头顶,像岁月流逝的伤感痕迹。

雪落满头,好似白首,这便是他年迈老去的样子吗?

梁眷勾起唇角很轻浅地笑了一下,二十八岁的她,在舍掉小女孩的那些任性娇纵之后,焦躁不安的心也蓦然安定下来。

对不起,是她被陆鹤南无尺度的宠爱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忘记了——

她的爱人,是一位饱受精神折磨,却仍旧尽力给予她圆满爱情的病人。相比于过分平淡的曾经,现在的他需要更多的爱、更多的耐心、和更多的体谅。

没关系,这些她都能给。往后的日子里,她也可以试着,多宠一宠他。

梁眷深深沉沉地舒了口气,伸出胳膊重新拉起陆鹤南的手,察觉到他的抗拒和闪躲,她加重了力道,不容他挣脱。

“刚才在来找你的路上,我看见了一个硕大的留言板,上面的红色贴纸每一张都很漂亮精致,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都要疑心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误闯别人的婚礼了。”

说到这,梁眷顿了顿,她垂着眼,一根一根仔细又缓慢地摩挲陆鹤南的手指,直到那片冰凉重新沾染上她的温热,烙有她的印迹,完完全全属于她,她才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后来工作人员跟我说,只要我在留言板上,为他们留下一句祝福,他们就可以送给我一只冰封玫瑰,当做伴手礼。”

陆鹤南用力吞咽了一下,他找回自己的嗓音,只是无端发紧:“眷眷……”

“你知道他们要我留下什么祝福吗?”梁眷抬起眼,明亮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陆鹤南越发苍白的脸上。

“什么祝福?”陆鹤南不敢和梁眷对视,他找不到话,只能顺着她的话茬,明知故问。

梁眷再次紧握住陆鹤南的手,迫使他抬眼与她对视。而后一字一顿,很温柔很坚定地开口,像是置身于庄重肃穆的婚礼现场,在八方来宾的见证下,诉说婚礼誓词。

——“谨祝梁陆,永结百岁之好。”

将图百岁之好,非仅邀一夕之欢,这是他对这段爱情,对往后余生的全部期许。

“你刚刚说——这样不好,他会介意的。”梁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问话时冷硬直接的态度,近乎无情。

“他是谁?另一个姓陆的男人?与我永结百岁之好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不……不是这样的。”

梁眷问得太过猝不及防,陆鹤南下意识就想否认。

“那是怎样的?”梁眷继续追问,她正视陆鹤南眼中的挣扎,避也不避,让他所有的不安都在她的安抚下一点一点平息。

陆鹤南肩膀颤了颤,满身的颓败与寂寥,不知是冰雪覆盖的缘故,还是缘于他灵魂一缕在风雪中的短暂迷失。

良久,他平静下来,认清现实后,他的情绪与嗓音与淹没入海的心一同归于死寂。

“眷眷,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我有抑郁症,很严重的那一种。”

他今天之所以能无事一身轻、抱着为一切做了断的决心来到北城,是因为在昨天,钟霁宣告——他的脱敏治疗彻底失败。

这也便意味着,他的抑郁症以后能否治愈,将彻底成为沦为未知数。

梁眷拧着眉,淡漠地扬了扬指尖,止住他的话:“我说过了,我今天什么都不问,你也什么都不要说。”

“为什么不问?为什么不说?”陆鹤南无奈地叹了口气,“眷眷,你年纪小,未来的有些事,根本就不像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年纪小?”梁眷哼笑一声,夹杂着冰雪的眼睫不断轻颤,脸上的笑容也尽数敛去。

“二十岁的我站在二十四岁的你面前,或许天真烂漫,你习惯性地将我护在身后。但是陆鹤南,我如今已经二十八岁了,在人生经历上,大概可以和三十二岁的你势均力敌吧?”

眼泪落下来,梁眷却顾不上去擦,她哽咽着:“你不能这么武断,这么自私,单凭年纪就否定我爱你的决心与勇气。”

陆鹤南闭了闭眼,将梁眷的委屈隔绝在视线之外,他冷硬到无动于衷的心,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抑郁症只有临床治愈,谁都不能保证日后再也不复发。更何况我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你还记得我大伯吗?他就是死于心脏病突发。”

“所以呢?”眼泪凝固在脸上,险些留下冰痕,梁眷睁大眼睛,反问的很平静。

“你是想说,你不能保证永远陪着我?你怕我有一天会像你大伯母那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苟活于世,此后残生靠回忆度日?可那又怎样?她后悔吗?”

黎萍不后悔,可正是因为黎萍的这句不后悔,才让善于将心比心的陆鹤南感到胆怯。

不后悔却也不圆满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陆鹤南想不出,可他知道,他不愿让梁眷过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