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雪落(第2/2页)

为表对江州分部上下的看重,陆鹤南赴宴的时候没带于微,也没带任何助理,全程陪在他身边的,是陆雁南用惯了的行政一秘。

秘书拿捏着火候,在陆鹤南又一次举杯与人相碰后,适时覆在他耳边轻声开口:“陆董,雁董之前说了,年会后面的酒局,您可以先走,不用纵着他们,陪他们喝到最后。”

陆鹤南没急着应下来,只问:“堂姐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他今天不单单是代表总部来的,他还代表着陆雁南的脸面。在这个节骨眼上,底下的人或敌或友,都在悄悄打量,他不能有一丝一毫不周到的地方。

秘书在心底暗自感慨陆鹤南的严谨,面上恭谨道:“是,雁董一般只在酒局开始前露下脸,象征性地陪元老喝上几杯,便借故告辞。”

陆鹤南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与身边几个立下汗马功劳的高层周旋一阵,勉励几句,才放下酒杯,低调从侧门离开。

秘书快步跟上,一路大气不敢喘。

陆鹤南面上虽比陆雁南随和不少,但却不是个容易交心的人,秘书摸不清陆鹤南的脾气,只好秉持着少说多做的原则跟在他身边。

“酒会之后还有需要我出席的场合吗?”陆鹤南抬手点燃含在唇间的香烟,冷不丁问。

秘书愣了一下,挺直脊背急忙答:“没有了,后面的场合规格不算高,有江州的副总参加就可以。”

陆鹤南垂着眼,没说话,然而脚步却无故放慢了不少。秘书没猜透他的意思,抬眼悄悄打量他的神色,隔着烟雾缭绕,却只看见他的意兴阑珊。

他或许是累了?秘书如是想着。

“陆董,需要我备车送您回酒店休息吗?”

陆鹤南淡漠地扬了扬两指,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含着烟,他的声音模糊不清:“通知机组准备一下,最好两点半就可以出发。”

“您早上才到的,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是要回京州?”秘书诧异地扬起脸,忘记身份,多嘴问了一句。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陆鹤南眯着眼睛,掸了掸烟灰,否定地言简意赅。

他要去滨海。

秘书办事迅速,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对于训练有素的公务机机组成员来说绰绰有余。

陆鹤南坐在机舱里,在飞机即将起飞时接到了陆雁南的电话。

“听说你要去滨海?”电话接通,陆雁南问得开门见山。

陆鹤南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从鼻腔深处发出。

“会不会太匆忙了一些?”陆雁南隐隐觉得不妥。

去梁眷父母家拜访当然没问题,她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该珍之重之,从长计议。

“匆忙吗?我觉得我已经迟了。”陆鹤南低笑,掌心紧握着座椅扶手,再深呼吸几口气,他渐渐将错杂的心绪平复下来。

一步错,步步错。

他不该在一开始听从梁眷的安排,任由她的负面消息漫天纷飞直到现在。

他应该在新闻甫一出现的时候,就上门同她的父母道歉,努力得到他们的认可,再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公布他们的关系。

瞻前顾后拖到今日,不知道梁眷的爸爸妈妈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不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所以才找来了与梁眷更为般配的青梅竹马,以期望唤醒那个自小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却因男人的三两句甜言蜜语就冲昏头脑的女儿。

放在膝头的平板显示的是贺屿之的简历,无论是家庭关系,还是人生履历,处处简洁干净,和梁眷一样,是个自小就活在阳光下的人。

草草两眼,焦躁在陆鹤南心底蔓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陆雁南正欲再劝,还未开口,就被陆鹤南打断。

“姐。”

自长大后,或许是出于男孩子的羞涩,陆鹤南其实已经甚少这样一板一眼地唤她了,陆雁南愣了一下,倒也真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等着他的下文。

飞机起飞,刺眼的眼光透过窗户照在陆鹤南的身上,照进他的身体,要他明明白白、认认真真,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眼光审视、剖析自己。

他长提一口气,微凉的空气灌进他酸涩的嗓子,嗓音沙哑,带着绝对的悲凉。

“你刚刚做了妈妈,你也有了女儿,将心比心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棠棠长大,爱上的男人是一个像我这样有过婚史,有先天性心脏病,抑郁症还是中重度级别,你会放心将棠棠嫁给这样一个有今朝,无明日的人吗?”

陆雁南握着电话,掌心微潮,她垂眸看着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的女儿,一时沉默。

答案毋庸置疑,她不会同意,视女儿如珠如宝的周岸更不会。

安静足以说明一切,陆鹤南自嘲的哼笑一声,不再执着于让深陷两难境地的陆雁南给出答案。

人心都是自私的。

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却希望活在阴暗沼泽中的弟弟可以娶到一位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女人。

眼眶莫名一酸,陆雁南抿着唇,靠在周岸怀里,干涩的嗓子最后只滚出一句:“三儿,别这样贬低自己。”

陆鹤南叹了口气,拉下遮光板,挡住让他觉得难堪的阳光。

“姐,我本身就不占优势,如果再占不到先机的话,就真的毫无胜算了。”

又是几秒钟意料之内的寂静,陆鹤南眨了眨眼,突然提起周岸。

“姐夫在你身边吗?”

陆雁南不明所以,但还是擦了擦眼泪,依言将手机递到周岸手里。

周岸握着电话,披了件衣服朝阳台走,合上门,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怎么了?”

陆鹤南深深沉沉地舒了口气,眼底笑意很重,可那笑意之下,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我想请教你,第一次登门见我二伯二伯母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周岸咬着烟,怔愣了几秒,想到昔日的自己与今日的陆鹤南,境地如出一辙,心中了然。

他们都曾因为不得已而辜负了真心。

除却爱人的偏爱外,活在世俗眼光下的他们,都再无其他可以坚持到底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