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范景拜了师父,康和原本是准备给他定制一套屠具的,只这东西价格高昂,打城里铁作问了一圈,轻易便要上几贯钱。

家里头先前与胡大三包了两贯八百个钱的红包,手头上确实也并不宽裕。

倒是胡屠子,搜了些家里头的旧屠具出来,拿给了范景教他捡着用。

左右时下也还不曾自己单干,倒也不急着就要弄上一套新的、齐全的使。

于是捡了胡屠子的旧屠具,拿去铁作重新打磨了一番,给些个工钱,便将就着先使。

这日,胡大三提前一日来与范景说,隔日要上唐家村去杀猪,教他一块儿跟着。

范景给应了下来。

胡屠子年轻的时候在城里的肉行弄得有个摊子,自出去杀了猪羊,拿在摊子上卖,给挣下了些钱来。

家里的日子过得滋润,一个哥儿一个姑娘,都嫁得不差,嫁妆备得也厚。

不过前两年胡大三得了腰痛病,身子骨儿已不似从前了,久站不得,便没再收肉摆摊,如今就干点儿轻巧闲活儿。

谁家要宰猪,唤了他去,他便过去宰杀牲口,收几个杀猪钱。

这单宰牲口不收肉,喊他去的人家自然也就不如往前多了,范景能实打实的学手艺的机会也便不多。

人喊,自是要尽可能的跟着去的。

天还朦朦亮,范景便起来囫囵吃了早食。

康和将刀具给收拾进布袋子里头卷好,昨儿得到胡大三的信儿,夜里头,他便嘱咐了范景一通,教他出门去与人客气些云云。

其实范景这样大的个人了,以前也学了射箭猎捕的手艺,没有康和,照样也给学好了。

他并不是那般多坏性子,不可自理的人,没那般教人担忧。

但到底是在康和的眼皮子底下头回出去学手艺,他多少有些不放心,范景倒也好性,没嫌烦恼,只耐心听着他的话。

范景吃罢了一碗汤粥,接过布包来斜挂在身上:“走了。”

康和嗯了一声,将人送出院子,看着人一路朝着胡家的方向去,直至人不见了身影,他才折身回屋去。

今儿风怪是大,吹得院儿里放着的两只破篮儿连滚了几圈,不晓得是不是要落雨。

一家子吃了早食后,康和跟着范爹下了半日的地,午间回来吃晌午饭时,便见着变了天。

几团大黑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光,一下子天色就暗了下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起了大风,将院子里晒在柴火上的长豆角和菘菜叶吹得到处都是。

陈三芳出来骂了一声,赶紧吆喝着珍儿巧儿来把豆角和菘菜收回屋去。

这风吹了一阵儿,也不见停,反倒是更厉害了,将那绿葱葱的树子左右拉扯着,好似是要将它打地里头扯出来一般。

各家各户都忙着将晒的衣裳菜果往屋里头收,也不晓得谁家屋里头没人,晒得褥单都教刮到了外头的田里去。

康和瞧着这天气,有些担心范景回来不好走,一下午都有些坐立难安。

下晌,几声闷雷后,豆大的雨点子急匆匆砸了下来,好似是那冰雹似的,砸在人身子上怪是疼。

站在屋檐底下,密密的雨点子打过茅草棚顶,闷闷的响。

倒是由不得康和担忧,没个把时辰,陈三芳便嚷着漏雨了。

康和赶紧寻了家伙去接雨水。

茅草屋最怕的就是夏月狂风骤雨的天气,大雨落得久了,雨水便要渗进来,再来大风,把草皮子都给掀开了,雨更是好落进屋。

俩丫头是这屋跑至那屋的接雨水,没一炷香的功夫,家里头的盆呐桶的都教用上了。

只这大雨没有停的势头,盆子接水,多快就满了,还得勤倒水。

屋里是泥地,漏水下来,几脚踩过就成了稀泥,谁敢想在屋里头一双鞋也能糊起泥浆。

康和见这模样不成,架着梯子,用家里头备用的茅草厚垫将漏雨的地方给修补一番。

范景这头,到胡家与胡大三会上以后,便驾车往唐家村去,那村子离荷坪子路远,驾车也得要个把时辰才能到。

范家家里头没有车,故此范景也不会驾车,他在胡大三的驴车上,默不作声儿的,盯着人驾了两刻钟的模样,张口道:“我来罢。”

胡大三闻言瞅了范景一眼,将信将疑道:“你会这个?”

范景没说话,只从胡大三的手上拿过缰绳。

胡大三见他面孔淡淡的,多是笃定的模样,便松了手与他。

范景甩了一把绳,驴子吃了痛提步子快了些,随之车子也滚动的更快了。

他又试着拉紧了些缰绳,驴儿便又知事的慢下了些步子,车子滚动的也慢了些。

“甚时候还学会了驾车,你上山里头也不见用得上车子呐。”

“将才。”

胡大三两眼一黑,连忙抓紧了车子。

“你这哥儿可真是够虎的!”

俩人到了唐家村,径直上了要杀猪的人家去。

听得是要宰了猪摆酒,家里头有长辈办寿。

这主人家呢,是胡大三以前在城里摆摊卖肉的老主顾,这厢便特地喊他来杀猪。

“锅里头的水都沸几转了,可见来了!”

“晚一刻猪也跑不了,瞧给你急得。”

两厢说了几句话,主人家看着范景,脸生,问胡大三是什麽人物。

“这是俺徒弟,范景。”

说罢,胡大三又跟范景介绍这处的主人家,说姓赵。

范景与人招呼了一声,眼睛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把长弓上。

姓赵的主人家稀奇的看了范景一眼,同胡大三说了句好福气,有了徒弟往后便多个人孝敬这样的客气话。

接着邀俩人先进屋去吃口茶汤,歇息会儿,外头便准备着杀猪。

瞅着人进了屋子去,院坝里头来按猪的几个汉子低了声儿道:“这胡屠子咋收了个哥儿做徒弟,先俺村刘家说把儿给他做徒弟,他都没答应的。”

“谁晓得人咋想的,男子敢做屠子的都见少,没几个是真敢拿着刀子往百十斤的牲口身上捅的,这小哥儿敢使刀子麽?”

“说不得是给儿看得亲咧。”

“他儿早成了家,孙都多大了,在城里头开得间散儿行,你不晓得?”

“倒是没听得说。”

院子里的几个人嘀咕了好几句,见着人吃了茶水出来,又止住了声儿。

“便开干罢,早些弄完了也不耽误大伙儿的事。”

胡大三言了一句,来按猪的便往猪圈去。

“俺这头猪伺候了一年有多了,过年都没舍得宰,如今可壮实得很。”

主人家说起自家的肥猪多得意,专就是为着给老母办寿给养的。

胡大三跟着去远瞅了一眼,只见那猪耳朵大得跟蒲扇似的,肚子圆鼓鼓,当真是头大肥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