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页)
刚刚光影迷乱,人群撺动,她看得不仔细。现在灯火下看得一清二楚,伤口没有流血,擦破了皮,显得格外红罢了。
没她想象中的严重。
陈允渡见她松开手,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缓合气氛的笑意:“现在看过,可放心了?”
许栀和的脸上有一丝还没完全褪去的尴尬,好在现在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就算在陈允渡面前表现的不够稳重,又能算什么。
“我……”许栀和说,“我刚刚是不是太过于大惊小怪了?”
她的声音有一丝飘忽。
陈允渡说:“旁人只会觉得你是关心则乱。”
实际上,去掉“觉得”,也是正确的。
许栀和还想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方梨走到门口,见到站在门口一队内宦,将人迎了进去。
内宦正是提醒宋仁宗陈允渡是何人的那一位,他目光快速扫过小小的院落,站在正堂门外,方梨压抑着心中的拘谨,扬声喊道:“姑娘,姑爷,宫里派人来了。”
内监安静地等候着,直到听到内堂传出“快快请进来”,才掀开帘子进去。
房舍不大,但胜在干净别致。花瓶中扦插着一束红梅,放在挂在墙壁的画边,相映成趣。
看到画的时候,内监的步子不动声色地一顿,时年京城盛行高克明的画作,山水画多参考《溪山春意图》,人物还是顺着前朝的吴道子的画风,讲求流畅自然,婉转多变。
这样的画作,倒是罕见得很。
陛下对诗词书画颇有研究,尤其喜欢新颖的笔法,这幅画作精细又别致,陛下应该会喜欢。内宦在心中打定主意,改明儿去潘楼街转转,说不定能带回去一幅。
他收回了视线,朝着陈允渡与许栀和微微俯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今日朱雀门舞狮象戏,让两位受惊,陛下特意送来伤药,还请小郎君收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个内宦上前,揭开了托盘中的物什。
除了几瓶看着就昂贵不一般的伤药,还有一根人参。
今日事是张尧佐有错在先,陛下为了张美人不会舍得重罚他,只好用名贵的东西堵住他的嘴,也堵住初十大朝会时那帮着老臣的嘴。内监心知肚明,见他神色淡淡,心底暗道“还算个聪明人”。
陈允渡俯身作揖,“还请掌监替草民谢过陛下。”
内监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摆了摆手,客气道:“这都是咱家应该的。”
说完,他又一掸拂尘,对身后木楞的几个小内宦说:“还不把东西摆上?”
小内宦得了指令,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将东西放在了桌上。
东西送到,事情已了。内监朝着两人一俯身,退了出去。
陈允渡将他们送至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后,见到门口鬼鬼祟祟地站着两个人,再细望去,又不见了。
许栀和见他站在门外没动,好奇地探头张望了一眼。
“你看什么呢?”
门口只有悬挂着一双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陈允渡牵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回来,“风。”
风吹动树枝。
何娘子与丈夫做贼似的窜回了家中,等一碗水喝完,她才不敢置信地往自己的丈夫,“你看见了吗?宫里面的人!”
陈允渡和许娘子怎么会和宫里面的人有交集?
何娘子的丈夫看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妻子,伸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莫慌,莫慌,都过去了。”
他瞧着陈允渡的面相,应当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
“可是……”何娘子想起许栀和最后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眼,满心满怀都是惊恐,她来回踱步,“若是他们报复回来,我们两个老的尚且不足惜,大郎怎么办?”
何娘子的丈夫看着陷入惶恐之中的何娘子,闭上了嘴。
今日事后,好面子的何娘子在众人离开后在家中闹了一通,她抱着何大郎絮絮叨叨了很久,直到夜幕,才偷偷摸摸出门。
她不敢在巷子中引起邻里的注意,谁知道刚一回来,正看见豆紫色的内宦服装在陈允渡家门口站了一小列。
“不行,这儿住不下去了,”何娘子来回走动了几步,下定决心,“现在他们顾忌着除夕不计较,若日后翻旧账,焉有我们一家子活路?”她打定主意,立刻说道:“快去收拾东西,我去叫大郎,我们走……!”
何娘子的丈夫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
御赐的伤药用的瓷瓶颜色均匀,质地温润,里面的药粉也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下面压着一张纸,详细介绍了这几种药的用途和用法,许栀和看完,选择了其中一瓶促进伤口愈合的倒在他的掌心。
陈允渡望着许栀和慎之又慎的神情,知道这样做能让她心安,于是随她去了。
除夕过后,即是新岁。
从正月初一至正月初九,街道上都洋溢着新春的喜悦。
有宋仁宗的刻意压制,朱雀门两根箭射偏伤人的消息并没有流广——人们对于没真正造成伤害的事情总是遗忘得格外快。
众人更为津津乐道的是舞狮象戏的精彩纷呈。
毕竟有好些年,京城未曾这般热闹了。
梅家一行人初四出发,从汴京到祖宅路上花费大半个月,再次回来已经是二月底。
甫一回京,梅尧臣就派人喊了陈允渡过去。
梅府的梅花已经谢了大半,但并不显得萧条,满园枯木冒出了一点新绿,装点着萧索了一个冬日的院子。
陈允渡步入正堂,房中除了梅尧臣,还有另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头戴着围帽,下巴略留了一些胡须。
梅尧臣看见陈允渡的身影,立刻扬起了笑,看向身边的人,语气轻快道:“这位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陈允渡!”
陈允渡不明所以,朝着两人微微俯身。
“允渡过来,”梅尧臣招呼他过去,“这位是欧阳学士。”
被称为“欧阳学士”的人摆了摆手,“不说虚名了。”他宁静的视线落在陈允渡身上,笑着颔首,“我名叫欧阳修,也号醉翁,听尧臣说,你背过《醉翁亭记》?”
陈允渡略怔,旋即俯身问礼、作答:“回欧阳学士,允渡背过。”
欧阳修见他礼仪周全,脸上笑意更甚,“我和尧臣至交好友,你受他指点,于我而言算半个学生。不必计较虚礼。”
梅尧臣一直当陈允渡为自己的得意门生,见好友与他相谈甚欢,他十分欢愉,对陈允渡说:“欧阳刚从滁州调任回来,与我同路,我便想着介绍给你。他在诗书上造诣极高,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