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2/3页)

“你的画作连宫中的贵人都惊动了,我的关注,不过是锦上添花。”陆书容笑着摇头,“描金点染是看不成了,但陆探微的《灵台图》还可。每月我总要跑大相国寺许多趟,许姑娘如果愿意,我随时恭候。”

许栀和应下,“既然书容姐姐这么说,我日后一定寻空赴约。不过姐姐既然要我叫你书容姐姐,你也直接喊我栀和吧。”

陆书容一怔,旋即道:“如此甚好。”

两人说完,许栀和看了一眼陈允渡和梅丰羽,站起身与她请辞,“书容姐姐,多谢你款待斋饭,时候不早,我们先告辞了。”

陆书容:“好,路上小心。南水,去送送。”

南水领命,将一行人送至门外。

站在门口,陈允渡和梅丰羽对南水道谢:“今日多谢你家姑娘款待,还请转告谢意。”

目送几人离开后,南水转过身,走到了自家姑娘的身边,见她淡淡地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画作,而是莫名其妙笑了几声,看上去很突兀。

南水站在旁边没说话,等姑娘自己回神,才在旁边请示:“姑娘,现在回去吗?”

“原先是想回去的,”陆书容说,“但是回去注定要被训斥,训斥长一点短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的很坦荡。

因为她没有先行请示母亲邀人去膳堂,已经注定了要被训斥,从前她害怕母亲生气更甚,会立即回府上认错。抄写经文抑或是罚跪祠堂,她都做过。但在这一瞬,她忽然想开了一些,反正是要被责骂的,倒不如松快地先放松一个午后。

她对南水说:“我有些困了,外面杏花纷纷,午憩应当舒服,你不必叫我。”

在陆府抄书到深夜,卯时不到就要去大厨房督察今日的饭食,然后去母亲正院请安,她很少能睡得足够。每次出门,她都需要脂粉将眼底的青黑遮住,才敢出门见人。

南水略意外了一下,旋即爽朗应下,“好!”

……

三人出来之后,又在园中逛了一会儿。

梅丰羽还在回味刚刚与陆书容的见面,传闻中的女菩萨,果然言行举止处处符合大家风范,说话轻声细语,温柔有度。

他在心底感慨了一会儿,将其抛在脑后,转而看向许栀和,“弟妹,你们说的描金点染画,是什么?”

许栀和将梅丰羽当成自家人,没瞒着,“是我去岁一时兴起所作……其实说是一时兴起,也不全然,本想着靠卖画中故事赚几个钱,谁知道竟然会引起这般多的注意。”

梅丰羽想起自己放在柜中、弟妹托陈允渡交给他的羊毛手衣,倒也不觉得意外,他说:“原来是这样!若是当初宫里没人瞧上,我定要捧场。现在只怕是囊中羞涩,没什么富足。”

许栀和说:“风头总会过去。日后如何,我们哪里说得准。”

梅丰羽:“那且看日后我有无机会珍藏一幅了。”

陈允渡忽然说:“这可不兴说。”

梅丰羽一想也是,连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错了错了,还是长盛不衰的好。”

日轮西坠,琉璃瓦上流淌的熔金渐次凝成琥珀色。飞檐翘角的剪影斜斜切过天际,惊起一行倦归的鸟雀,翅尖掠过杏林梢头时,拂碎了几瓣薄雪似的花,簌簌跌进檐角的青铜风铎,叮咚声里竟似敲落一地禅偈。

远处护城河的水波将暮色揉皱,倒映着寺墙的赭红如胭脂化入砚池,而杏花的残瓣浮沉其间,恰似未干的墨迹里浮出几枚朱砂印。

三人在大相国寺的门口分别,目送梅丰羽踏着夕阳离开后,许栀和抬头去看陈允渡的神色。

身侧行人络绎,他们站在大相国寺的门口,将周围走动的人都忽视了个彻底,陈允渡被她看到几近脸红,似乎是觉得行人太多。

他强压着内心的波澜,故作镇定地问:“看什么?”

看上去十分坦然淡定,但耳根的一抹红还是出卖了他。

几乎每五个人,就会有一个人好奇地向着这边打量张望。

许栀和的耳根也红,但流云残霞被将坠落的日光渲染,连护城河都泛上一层薄红。比起天地自然的绯红,她这点游春心意,实在微不足道。

她说:“你感觉不出来吗?我正在看你。”

陈允渡刚想顺着他的话继续往后问,手忽然被人握紧。终究是许栀和率先抵抗不住来往的视线,拉着他飞快地在人群中跑动。

茶肆的马夫:“哎!哎哎?!哎哎哎——”

他亲眼看着陈允渡和许栀和从大相国寺出来走到门口,又一溜烟地消失在密集的人群中,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半响,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重新落座。

茶小二走到他的身边,斜眼觑着他,“客官,这一盏茶您都喝了一天啦!”

许栀和拉着陈允渡随机钻入一条小巷。

小巷中,锅炉中白雾袅袅,一家接着一家,连成一条雾龙。人最多的是一家馄饨摊子——馄饨担头悬着青纱灯笼,竹篾蒸笼氤氲着白雾,老摊主以檀板击节,清越声响惊起檐下栖雀,他伸手调着紫铜锅里的乾坤——虾皮浮沉如星子,荠菜碧玉碎浮在清汤里,薄如蝶翼的面皮裹着山河鲜气。

邻摊卖灯翁以竹篾编着兔儿灯,暖黄光影落在行人新裁的鹅黄襦裙上,恍若揉碎了满城春色。

几步开外的古画摊前,水墨清香与脂粉香交织成绮丽云霞。檀木架上展开半卷《落英图》,引得青衫书生执卷沉吟,更有书生同行人起哄,吵闹着叫人作诗一曲,以山水、杏花、天地自然为题。如果许栀和能探知不远的将来,就会知道几十年后,会有后世流传甚远的才女曾在此处挑选古画,恣肆洒脱,并因此与人结缘。

许栀和目不暇接,将想要告诉陈允渡的话咽回了肚子中,拉着陈允渡在人行中穿梭,没一会儿,两只手上拎满了东西。

给方梨和良吉带的吃食最多。

忽有晚风掠过,西天残阳如熔金倾泻,摇碎满街暮色,万千灯笼次第苏醒。

灯火下,许栀和逛了半个多时辰,准备鸣金收兵,打道回府的时候,忽然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儿,时不时爆发出激烈地叫好声。

人挤人地站满了半条小巷。

陈允渡仗着身高优势,望了一眼,对许栀和说:“是吟诗取酒。”

这也算汴京城常见的一种形式活动了,许栀和在别处也曾经看到过,只是不像大相国寺门前这般热闹拥挤,她腹中笔墨有限,若是想要赢酒,还得靠陈允渡。

但问题就出在这儿了。陈允渡是不沾酒的。

许栀和看了一眼,准备和陈允渡一道绕开,没想到后者却突然说:“在此稍等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