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第2/3页)
没人传呼,许栀和没有贸然出声。
或者说,堂中吵嚷的一群人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教人无暇他顾。
正在说话的女子嗓音沙哑哀切,听着已经哭了好一阵子了,她断断续续道:“大人,民妇草莽出身,不懂什么律法。但我儿实属冤枉,还请大人明鉴,给我儿讨个公道!”
妇人说完,搂着自己鼻青脸肿的儿子抽泣。其他家眷附和道:“正是,大人可要为他做主啊!”
那边一时哭声不断,另一边猛然响起一道醉蒙蒙的怒斥:“那泼才,我大便打了,有甚冤……”
是许大郎许应棣的声音。
不过他还没有说完,便被人紧紧捂住口舌,捂住他的妇人正是吕氏,她看上去比从前憔悴了不止一星半点,张皇着说:“大人,我儿只是吃多了酒水,误了事。他……他只是一时心气不顺。”
吕氏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重新放大了声音,“我女婿……”
“啪——”
沉沉的一道声响乍然响起,是府尹敲响了手边的惊堂木。
“在论伤人一事,莫要攀伸。”
吕氏打了个哆嗦。上头的府尹冷脸冷面,她不敢造次。
今日衙役找上门的时候,她便察觉大事不妙,连忙嘱咐孙妈妈去信给调到京城的大女儿许宜锦,盼她能够找找关系,将大郎捞出来。
昨夜许应棣在醉仙楼吃酒伤人,好死不死,来往瞧见的酒客没有十个也有七八,听得真真切切,推脱不得。
她心底只叫苦,大郎平时哪里是那样不知轻重的人,只不过省试失利,郁结难解在酒楼吃了几碗坏事的酒水,又正巧听见了那番说辞,一时间心气不顺,才出手打了人。
说是打人,自己也没讨着好,从三级台阶上摔了下来,额头磕破了一个包,光是瞧见,便叫她心如刀绞。
早知道,便不准他出门喝酒。官职之事,她已经托父亲吕鼎找了关系,现在湖州正有一个空缺,上下打点运作一番,能将人弄过去。
许县令的位置就是这么来的。这么多年了,不也相安无事嘛。虽然和许大郎心目中的封官拜相有差距,但好歹算是有了一官半职在身上,说出去也不算白身。
要是运道够好,混到通判之位,也能衣食无忧,闲有富足。
吕氏心底一万个懊悔。
府尹见吕氏喃喃闭上了嘴,继续看向一旁的人证,“你端说缘由,不必担忧其他人威胁。”
不是点名,胜似点名,吕氏背弯得更厉害了些。
府尹声音第二次响起时,许栀和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这般冷漠淡然的嗓音,任谁都印象深刻。
方梨也反应了过来,低声问许栀和:“姑娘,听着声音像……应天府尹?”
“我听着也像。”许栀和咬了咬下唇。
方梨想起之前几次找应天府尹办事,过程结果都愉快,笑道:“如此也好!应天府尹处事公正,定然能还姑娘和姑爷的清白。”
许栀和默然无言,没有附和方梨的话。
她倒是想着,若不是他,此事当更好办些。
方梨或许不记得了,初见那时,她用了一张造假的铺子文书,还被人当场识破了出来。所以眼前的府尹,是知道她和家中关系不修睦友善的,叫她辩白都不能。
子女于室,需听父亲和嫡母的,这是大宋的律法所在。子女便是千种冤屈,闹到了天子面前,也不予理会,甚至因为子女告父母,罪加一等。
人证在衙役的介绍下也渐渐明朗眼前官员的来历,胆子更大了些,他朝上首作揖,磕绊又坚定道:“禀大人,草民是醉仙楼的管事,当时正在送酒菜。这位小方郎君坐在大堂散桌,正在与友说话,谈的正是前不久才落定的省试之事。”
府尹没有开口,旁边的左判官极具眼力见地道:“说了什么?你且细细说来。”
人证道:“小方郎君说——省试乃礼部主持,贡院一锁,便是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焉能作假?能上榜的,自然是有才能的人。”
他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道:“好巧不巧,正被吃醉了的许郎君听见了,他揪住了小方郎君的幞头往木桌角上一撞,又伸手在他脸上打了数拳,嘴上嚷嚷着‘你说谁没才能呢’!”
左判官听到此处,低声与府尹道:“管事所言属实。伤者小方郎君身上的验伤也能对得上。后面还有句话,他不敢言。”
府尹右手执笔,左手随意在桌面上轻叩。
左判官意会,朝着管事道:“你只管说。”
管事得了应允,胆战心惊地说完了后半段话:“礼部和哪些个考官不录我,是他们有眼无珠。”
其实当时吃醉酒的许郎君说话要比这嚣张的多,但他实在不敢原封原样的复述出来。
一时间,众人脸上神色精彩极了。
许栀和与方梨毫不意外他能说出这段话,从前在家的时候,许大郎便是眼高于顶、瞧人恨不能只能用下巴的傲气样子。现在有朝一日,他折于自己的傲气,也算是咎由自取。
吕氏苍白着一张脸,自顾自絮叨着:“不是的,这都不是我儿的真心话,他只是喝醉了酒。”
无人理会。
魏清晏将综述的后半段写完,正与前面对上:小方郎君为庆贺堂兄省试上榜,与其和其他两位好友共聚醉仙楼,席间说笑,招引落榜考生许郎君嫉恨,殴伤头、脸、胳膊多处。
此案远远称不上他经手案件中的大案难案,剥去省试、举子的皮囊,归根结底,是一场酒后斗殴伤人事件。
断案不难,验伤过后,伤人者该罚多少重板就是多少重板,加上医药钱,赔偿钱。魏清晏熟读律法,很快给出了裁断,“杖六十,赔付银钱八十两。”
话音一落,吕氏如遭雷殛。
六十杖,六十杖,那不是生生要把人打坏了?这怎么可以?!
她目眦欲裂,哭喊着叫出声,“我儿本就受了伤,如何能捱过六十杖啊!大人,大人,民妇不服!”
旁边撑腰的方家人呸了一声,“还有脸说!你儿害人反叫自己摔下了阶梯,分明活该!我们郎君现在还昏迷不醒,只杖六十,还便宜你了!”
许应棣被两个高大的衙役架了起来,他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点儿挣扎近似于无,很快,就被人拽了出去。
“娘,娘!我没错,我为何要挨打?!啊——总有一日,我要告到官家跟前,告你们错把珍珠当鱼目!啊——”
板子打到肉上的声音响起,一声声的,沉闷有力。吕氏哭喊着扑上前,却被人死死拦住,靠近不得。
打到八下的时候,许应棣怂了,开始混沌地认错,说自己当时昏了头,说自己不该如此肆意妄为,又大哭着喊娘,喊刚调过来不久的二娘许宜锦的名字:“娘,快让锦姐儿来救我啊,我要被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