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正文完结(第2/5页)

锦新提着药罐进来:“娘子,该吃药了。”

王十六接过来放在案上,带着点调侃的笑意:“这些事让婢子们做就好,你又何必亲自去办?让姨姨知道,肯定要怪我了。”

这些天她留心看着,璃娘对锦新爱护有加,府里上上下下对锦新也十分敬重,大约锦新与王存中的喜事就快成了,她又怎么能像从前那样使唤她?

锦新脸上一红:“是我该做的,娘子快别这么说。”

她倒好了药,双手递过来,王十六一饮而尽,满嘴都是苦涩的药味儿,不觉想起吴启,他这时候,该已经到了大帐吧,他有没有赶上见薛临,还有裴恕?

心绪一霎时飘远。自和谈的消息之后,许多天再不曾收到过战报,他们此时,可还平安?

听见锦新低低的声音:“王全兴大概就是这一两天了。”

王十六回过神来,锦新眸光一闪,声音冷下去:“终于。”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锦新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恨意,心里生出怜惜,默默握住了锦新的手。

锦新低着头:“我后来才知道,二郎君与裴郎君私下达成协议,二郎君要王全兴的性命,裴郎君要二郎君将来放权,拆分魏博。”

王十六怔了下,恍然大悟。王全兴当初虽然受伤,但若是全力救治,未必不能活,之所以病入膏肓,想来是裴恕暗中插手的缘故。裴恕早就决定打压河朔三镇,权归朝廷,魏博势力太大,拆分也是必然。

只是如此一来,王存中的兵权地位,肯定不如眼下了。王十六轻声问道:“你不愿意?”

“不,”锦新摇头,“这样最好。这些年为着权势,魏博连年打仗,父子兄弟自相残杀,有什么意思?交出去一些兵权,一来不惹朝廷忌惮,二来自家也能安稳许多,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放权之后,万一将来朝廷清算,或者成德、范阳出兵吞并,二郎君可怎么办?”

成德有薛临在,不会让李孝忠吞并魏博,朝廷那边,有裴恕。况且裴恕自始至终,都是要平定河朔,对成德和范阳必定也有安排,不会坐视两镇吞并。王十六轻轻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有裴恕在,二弟不会有事。”

“我知道,我信娘子。”锦新抬眼看她,这些天她只字不提裴恕,但她看得出来,她片刻没能放下裴恕,藏在心里的话再也憋不住,“娘子,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娘子说。”

“什么事?”王十六道,“你说吧。”

“娘子大婚那天,二郎君让我转告娘子,裴郎君能定下这门亲事并不容易,娘子还记得吗?”

记得,那天的每一件事,每句话,她都牢牢记得,就连临走之时裴恕带笑的睡颜,她都牢牢刻在心里,想忘也不能忘。王十六垂着眼皮,看着白瓷碗里残留的药汁,只剩下一点,在碗底拖出一个不完整的圆。“我记得。”

“二郎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裴家阿郎知道了娘子的病情,尤其是娘子不能生育,曾去进奏院找二郎君理论过,极力阻止这门亲事。”锦新道。

王十六吃了一惊,这件事,裴恕知道?

“娘子别误会,”锦新看见她骤然苍白的脸,连忙上前扶住,“这件事二郎君一个字都不曾跟奴提过,只不过裴阿郎上门的时候,我刚好在附近,听见了一些。”

王十六一个

字也说不出来。所以,他都知道,他还是要娶,裴令昌能去找王存中那里理论,在家中必定也动用了为父的权力压制他,他究竟是顶着多少压力,娶了她?

眼前闪过那夜龙凤喜烛的光芒,百子帐低垂着,她低头吻他的唇,尝到他口中淡淡的酒香,他的嘴角翘起来,柔软,温暖,睡梦之中,不灭的笑意。

视线变成一片模糊。裴恕,为了我,值得吗?

***

两天后,大总管军帐。

吴启风尘仆仆进门,着急着问道:“裴相,薛郎君呢?”

裴恕合上案卷,看见是他,心里便突地一跳:“你怎么来了,可是夫人有事?”

“夫人无事,她身体大好,回魏博去了,”吴启急急说道,“我特意来找薛郎君的,他在哪里?”

她无事,那就好。心跳慢慢平复,裴恕道:“薛司马前日启程,前往突厥议和。”

“什么?”吴启脱口说道,“他那个身体,哪里经得起折腾!”

他的身体?裴恕抬眉,想起薛临苍白清癯的脸,那日登车之时,他扶着车门,疲惫支持的步子:“他怎么了?”

吴启紧皱双眉,许久:“没什么。”

不,不会没什么。裴恕看着他:“薛临得的,是什么病?”

上位者的威压无声袭来,吴启长长叹一口气。薛临要瞒的,无非是王十六,眼下她并不在,况且瞒也瞒不了多久了,薛临剩下的时日,已是屈指可数。“永年城破时薛郎君受伤太重,剩下的时日不多了,那丸药,原是我为薛郎君制的,服下可延寿半年,薛郎君让给了夫人。”

心里发着闷,呼吸也有些粘涩,裴恕余光瞥见了周青,跟在吴启身后进来的,被这消息震惊,怔怔地站在当地,吴启还在说:“薛郎君说,那个药他吃了无非多活半年,可夫人吃了能多活五六年,在这期间要是能再找到孔公孽制药,一直延续下去,说不定能活到天年。他死不足惜,只愿夫人好好活着。”

原来,如此。裴恕沉默地听着。薛临没有背弃她,只是用谎言赶她走,免得她知道真相自责,也或者,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死亡吧。

前天离开时,他觉得薛临的话像是遗言,那时候还只是想到了此行凶险,却原来,薛临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那些话,的确是遗言。

“周青,”裴恕取出怀中藏着的锦盒,“这是薛郎君给夫人的生辰礼,你即刻回魏博,将薛郎君的病情告知夫人。”

薛临如此待她,她如此爱薛临,他又岂能,不让她知道真相。

周青飞跑着去了,裴恕定定神,收好案卷,快步走进陆谌营帐:“陆公,我想跟随大军,接应薛司马。”

“李节帅已经去了,王留后率领骑兵也在附近,向东还有平卢军,你放心,不会有事,”陆谌以为他是不放心战事,说道,“你就不必去了,留下来坐镇指挥。”

裴恕垂目:“我欠薛司马一命,决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还望陆公允准。”

薛临为她,已经放弃了一次生命,这一次,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定要平平安安,带薛临回来。

***

百里之外,突厥境内。

黑布蒙着眼睛,薛临骑在马上,在斜阳中走过茸茸的草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