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29/49页)

詹姆斯又开口相劝,大概是和内德一般心思,想委婉地规劝一番。玛丽却打断他说:“晌午了,咱们用膳吧。过后再谈。”她站起身,大家也纷纷起身。

内德明白大势已去,但不愿就此放弃。“陛下,依鄙人之见,返回苏格兰绝非明智之举。”

“是吗?”玛丽语气威严,“无论如何,我决定回去。”

次年,皮埃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香槟。他厌恶这种日子。待在乡下,他有心无力,吉斯家再也无法左右朝政,而卡泰丽娜皇太后竭力维系天主教和新教间的和平。巴黎远在一百英里以外,他鞭长莫及。此外,这里离故乡不远,人人都晓得他出身低贱,这也叫他不自在。

1562年2月末,疤面公爵离开茹安维尔的府宅,准备返回都城,这下正和皮埃尔的意。机会来了,他要再次大展拳脚。

一行人走在狭窄蜿蜒的乡间土路上,一边是刚犁过的田地,一边是光秃秃的葡萄园。天空晴朗,但天寒地冻。随行的是一支两百人的骑兵队伍,由加斯东·勒潘打头,一些士兵配着护手刺剑,是时兴的长剑。虽然没有正式军装,不过大多穿着公爵的绶带色,鲜艳的红黄两色,仿佛一支入侵军队。

二月的最后一天,公爵留宿在多马尔坦村落,同弟弟路易枢机会合。路易好酒贪杯,人称“酒瓶枢机”。加上路易的火绳枪队,队伍更加壮大。火绳枪枪筒较长,形状像钩子,所以也叫“钩铳”,因为重量轻,可以抵在肩膀上发射,不像滑膛枪,必须架在地面上。

三月一日是主日,一队人马早早上路,赶往瓦西,同一支重装骑兵队会合。等疤面抵达巴黎时,兵力足以叫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瓦西小镇坐落在布莱斯河畔,周郊都是铁铺,河岸两侧水磨林立。吉斯军队从南门进到镇子,正巧响起一阵钟声。教堂敲钟却不为报时,那准是出了事,疤面拦下一个行人询问情况。

“是新教徒,召唤会众去礼拜。”

公爵怒从心起,脸上的伤疤现出青紫色。“新教徒敲钟?”他喝道,“他们怎么上去的?”

行人一脸惶恐。“小的不知,大人。”

新教徒如此胆大包天,正是暴乱的导火索。皮埃尔满心期待,伺机煽风点火。

疤面说:“就算宽容赦令成了律法——谁说得准——那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做这些亵渎之举!这还不叫明目张胆!”

那人沉默不语,不过疤面这句话并不是喝问他,只是不吐不快。皮埃尔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动怒。瓦西镇属于玛丽·斯图亚特所有,如今玛丽返回苏格兰,疤面身为大舅舅,代为打理这片地产,因此可以说瓦西是他的领地。

皮埃尔火上浇油:“全镇都知道爵爷今天早上驾到,那些新教徒自然也知道,看样子他们是存心让您难堪。”

加斯东·勒潘也在旁听着。在他看来,武力能免则免——他一个士兵能活到三十三岁,也许就是为这个缘故。只听他插嘴说:“公爵,咱们不如绕道而行,否则没进城就要损兵折将了。咱们需要彰显兵力。”

皮埃尔可不爱听这套话。他轻声说:“爵爷,如此轻辱,您不能视而不见,否则就显得软弱无能了。”

“本爵绝非软弱无能之辈。”疤面怒气冲冲,接着踢马向前。

勒潘瞪了皮埃尔一眼,但手下的兵卒却跃跃欲试,巴不得出手。皮埃尔巧妙地激励士兵,他让队伍先走,在后面对一群士兵说:“我嗅到战利品了。”士兵们哈哈大笑。这是提醒他们,暴力冲突中通常都能趁火打劫。

队伍进到城中,钟声也止了。疤面下令:“去把堂区司铎找来。”

大军沿着街道缓缓来到城中心。只见围地内矗立着一座王室法院、一座城堡和一间教堂。他们走到教堂西侧,见到前来会合的重型骑兵队正在集市广场候着。总共有五十名骑兵,各自配有两匹战马,另有一匹驮盔甲的役畜。高大的战马嗅到有人来了,嘶鸣不止,不住踢踏。

加斯东·勒潘吩咐队伍解散休息,公爵的士兵到有棚顶的集市下马,路易枢机的枪队在教堂南面的墓园整修。有些士兵去了广场上的天鹅酒馆,点了火腿和啤酒当早饭。

堂区司铎匆匆赶来,白法衣上还沾着面包屑;城堡管家紧随其后。疤面问道:“好了,告诉我,瓦西的新教徒今天是不是在举行渎神的礼拜?”

“是。”司铎答道。

“我也拦不住,”管家答道,“他们不肯听我的。”

疤面说:“宽容赦令规定——尚未正式批准——这些仪式只许在镇外举行。”

管家答道:“严格来说,他们的确不在镇子里。”

“那在哪儿?”

“在城堡围地内。按照律法,围地不属于镇子。反正他们是这么说。”

皮埃尔插嘴:“在法律上尚未有定论。”

疤面不耐烦地问:“究竟在哪儿?”

管家一指墓地后的谷仓。谷仓依靠着城堡围墙,占地不小,但破旧不堪,屋顶已经漏了洞。“就在那儿。谷仓盖在城堡领地上。”

“也就是本爵的谷仓!”疤面怒不可遏,“不能再忍了。”

皮埃尔见有机可乘,说道:“公爵,按照宽容赦令,朝中大臣有权监督新教徒集会。爵爷去那儿巡视,完全合乎规矩。”

勒潘还是想息事宁人。“不应该旁生枝节。”

管家倒是欣然赞同。“公爵,您今天带兵前去,他们日后也许就不敢放肆,要乖乖遵守法律了。”

“不错,”皮埃尔接口,“公爵,这是您职责所在。”

勒潘摸了摸受伤的那只耳朵,好像是搔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疤面一阵沉吟,掂量该听谁的,皮埃尔生怕他冷静下来,采纳勒潘的意见小心行事。这时耳边传来新教徒的歌唱声。

天主教徒礼拜时并不颂唱,但新教徒酷爱齐唱赞美诗,歌声洪亮激昂——还是法语。几百人的合唱声从墓园一直传到集市广场,听得清清楚楚。疤面气急败坏:“他们都自以为是司铎吗?”

皮埃尔见机说:“如此厚颜无耻,真是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