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11/45页)
“那才是大快人心,”沃尔辛厄姆语气激动,“可惜女王陛下不愿如此绝情。”
“陛下太过心慈手软。”
沃尔辛厄姆却世故得多。“她是担心,要是对王族亲戚冷酷无情,传出去反倒对自己不利。”
内德不想争辩。“无论如何,谢菲尔德那边已经尽力了。”
沃尔辛厄姆捋着胡须说:“那就要从这边着手。法国使馆必然逃不了干系。去查查有哪些本国天主教徒出入使馆。咱们有名单。”
“我这就去查。”
内德来到楼上,沃尔辛厄姆的宝贝名单放在一间屋子里,出入都要上锁。内德进了屋子,静下心来查看名单。
最长的一份名单列的是本国的贵族天主教徒。这不难查证。首要的怀疑对象,是玛丽·都铎在位时大富大贵、伊丽莎白继位后立刻失宠的家族。这些人志趣所在也显而易见,因为他们并不着意隐瞒:或是宁可缴纳罚款也不去礼拜,或是穿着俗丽,嘲笑新教徒一身丧气打扮,不是黑就是灰。另外,天主教徒家里没有英文圣经。凡此种种,都由诸位主教和郡守呈报给沃尔辛厄姆。
巴特伯爵和玛格丽的名字赫然在列。
可这份名单也太长了些。大多数天主教徒无心谋反;内德有时候不禁感慨情报太多,查起来好比大海捞针。他接着翻开字母顺序名单,查看伦敦的天主教徒。除了土生土长的伦敦百姓,每天进出城门的天主教徒也都有据可查。进城来的天主教徒通常借宿在本地教友家里,要么投宿在教友出入频繁的客栈。名单自然不尽完整,毕竟伦敦有十万人口,要在大街小巷都安插眼线也不切实际;好在沃尔辛厄姆和内德掌握了天主教徒经常光顾的场所,并安排了人手日夜盯梢,有什么人出入,大多逃不过他们的视线。
内德逐页翻看。他头脑里装了几百个名字——名单占据了他半生。但他懂得温故知新的道理。他再次看到巴特和玛格丽的名字,每逢国会开会期间,两人就住在斯特兰德大街的夏陵府。
内德开始翻阅法国使馆的访客名单。使馆位于索尔兹伯里广场,路对面的索尔兹伯里酒馆里,日夜有人监视使馆动静;从1573年沃尔辛厄姆从巴黎返回伦敦起,记录就从未间断。内德从前一天查起,逐一对照字母顺序名单。
这一次没见到玛格丽的名字。玛格丽和巴特在伦敦暂住期间,从来没有接触过外国使臣或是可疑人物。两人和其他的天主教徒往来频繁,下人常去夏陵府附近的“爱尔兰小子”酒馆,除此以外,查不出有什么谋逆的举动。
自然,法国使馆的许多访客查不出姓名。名单里有不少记录,都是什么无名送炭男子、身份不明的信使、黑暗中看不清容貌的女子,等等。内德不免泄气,但不肯放弃,盼着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他一直查到两周前,一条记录让他心里一动:阿弗罗迪特·乌斯夫人,大使副官夫人。
他记起巴黎的那位阿弗罗迪特·博利厄小姐,似乎对一个叫贝尔纳·乌斯的年轻朝臣有意。一定是她。圣巴托罗缪纪念日屠杀当晚,一伙人抓住她意图施暴,被内德撞见,出手相救。
他又翻开字母顺序名单,找到乌斯先生、法国大使副官,家住斯普兰德街。
内德穿上外套,出了门。
他出门向西,脚步匆匆,两个疑问搅得他心乱如麻。阿弗罗迪特可知道去谢菲尔德送信之人的姓名?要是知道,又可会感念内德搭救,向他透露这个秘密?
去了才知道。
他从鲁德门出了伦敦城,穿过臭烘烘的舰队河,来到斯普兰德街北面,这一片没那么显赫。乌斯府朴素而雅致,他敲了敲门,向来应门的女仆报上姓名。他等了几分钟,琢磨贝尔纳·乌斯娶的会不会是另一位阿弗罗迪特。那也太巧了。紧接着,下人引他来到楼上,来到一间舒适惬意的小客厅。
他还记得那位活泼轻浮的十八岁小姐,但眼前这位二十九岁的妇人优雅娴静,看起来不久前做了母亲,孩子尚未断奶。阿弗罗迪特用法语打招呼,语气热络:“是你。这么久没见了!”
“你嫁给了贝尔纳。”
“不错。”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可有子女?”
“有三个——暂时!”
两人坐下叙旧。内德心灰意冷:通常人只有积怨已久、满心愤恨无处排解,才甘愿背叛国家,譬如阿兰·德吉斯和耶柔玛·鲁伊斯。阿弗罗迪特夫妻恩爱、家庭美满,叫她泄露秘密,机会实在渺茫。可内德也不得不试一试。
他说自己娶了一位法国妻子,两人住在伦敦;阿弗罗迪特说很想聚一聚。她接着细数三个孩子,提到名字,内德一一记在心中,这已经成了习惯。说了几分钟,内德将话题转向此行的目的,先铺垫说:“在巴黎时,我曾救过你一命。”
阿弗罗迪特正色说:“大恩大德,永志不忘。不过求求你——贝尔纳毫不知情。”
“眼下,另一个女子有性命之忧。”
“当真?是谁?”
“伊丽莎白女王。”
阿弗罗迪特面露难色。“内德,你我不该议论国事。”
内德不肯罢休。“吉斯公爵密谋杀害伊丽莎白,好叫表姐玛丽·斯图亚特登上王位。你不会赞成杀人害命吧。”
“这个自然,可是——”
“有一个英国人不时造访贵国使馆,取到亨利·德吉斯的来信,送去谢菲尔德给玛丽。”他不想透露自己掌握的信息,可为了劝服她,不得不出此下策,“之后再带回玛丽的回信。”他一边说一边留心阿弗罗迪特的神色变化:她似乎眼神一闪。他接着说:“你很可能认得这个人。”
“内德,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我得知道他是谁。”他听见自己语气里透着绝望,不禁心烦意乱。
“你为什么非要为难我?”
“我要保护伊丽莎白不受恶人所害,像我当初保护你一样。”
阿弗罗迪特站起身。“倘若你来只是为了向我打探消息,我很遗憾。”
“我是请你搭救女王的性命。”
“你是叫我背叛丈夫、背叛国家,出卖家父府上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