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无名客栈初闻旧怨

沉云欢伏在榻上睡了一觉, 醒来时见房中点着灯,窗外一点光亮都没有,心说她这一闭眼的工夫竟然睡得天都黑了?

房中安静得没有任何杂音, 师岚野坐在桌边, 不知在看什么, 她爬坐起来,缓了缓刚睡醒的惺忪,一张口声音竟然哑了:“师岚野, 什么时辰了。”

师岚野的背影一动, 起身缓步走来, 手里端着一杯水递给她,道:“日入。”

日入即为日落时分, 指酉时。西域与大夏其他地方的气候出入极大, 就连天色也黑得晚,一般到戌时末才会天黑, 眼下这个时辰应当天色还亮。

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随后转头望向窗子, 抬起手指在空中轻划, 那窗子便被灵力驱使,倏尔大开。

外面果真没有了半点亮光, 甚至连月光都没有, 黑色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这种现象显然是不正常的, 沉云欢眼眸微眯, 细细一看, 就见有些黑色的雾气正顺着窗框往房中飘来。

她走到窗边,将手往外一探,惊讶地发现半条手臂都被这股诡异的黑色给掩埋, 方知不是天黑,而是外面起了一种漆黑如墨的雾气,且极其浓郁,可见度不足几尺,似能吞噬一切。

这情况也不用多看,一眼便知是那老板娘所卖的关子,想来也不是说头一次出现的突发状况。沉云欢关上窗,“什么时候起的黑雾?”

“未时。”

“不过才两个时辰,外面就黑成这样?顾妄可知外面的情况,有没有来寻过?”沉云欢这一觉睡得沉,中途没有醒过。

师岚野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着:“来过一次。”

沉云欢暗中思索,虽说这一路走来好些次都将顾妄气得头发倒立,但他骨子里还算稳重的,遇上这种事倘若没有将她唤醒,就说明他已经有过了解,且事态并不紧急。

沉云欢站在桌边,抬手将师岚野面前的书随手拿来,却见上面的文字非是大夏常用文字,竟是一点都看不懂,立即让见多识广、博览群书的她微微皱眉:“这是什么书?”

师岚野道:“西域深处带出来的书,被从前的旅客留在了房中的木柜里。”

“那书上写了什么?”沉云欢纵使是不认识这些字,也因为师岚野方才看得专心而好奇上面的内容。

师岚野道:“记载了西域深处供奉的神灵。”

“谁?你吗?”

师岚野微微摇头,坠在双耳那泛着蓝色光泽的孔雀羽便跟着轻晃,眸色被烛光照出浅淡的颜色。光影落在他瓷白的脸上,覆上的橘光使得他的皮肤有了些暖色,看着也不再那么冷漠疏离。

一个地域多神供奉的事并不少见,但信徒就那么多,香火难免分摊不均,被遗忘或是冷落的神明,最终要离开这片土地,但师岚野好像并不在意。从他的法相来看,西域的百姓对他应当也是尽心供奉的,此地着装向来雌雄莫辨,那些琳琅满目颜色璀璨的饰品挂在身上,像是百姓们献出了自己珍藏的宝物一般。

沉云欢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敛起心中的思绪,随手在这本看不懂的书籍上乱翻,本打算放下了,却不想在最后一页竟然看见了认识的字。

字迹已经非常黯淡,应是许多年前写下的,她连忙凑近了灯火去瞧,就见上面写着:

永嘉三十,丙午年。

重回西域,遍寻不见神迹,须穿过瀚海继续寻找。

此地突现黑雾,邪肆诡谲,危险重重,然所剩时间不多,纵千难万险,吾亦往之。

沉云欢自然认得出这字迹与京城皇庙上所刻下的字体同为一人,那人离开京城之后,当真带着欢欢来到西域,且从小记中看,此人也遇上了这片诡异的黑雾。

“还有别的书吗?”沉云欢转头去柜子里翻,发现上面有很多住客栈的前人所留下的东西,仅有的几本书被她抓下来翻阅,没再找到同样的小记。

纵然沉云欢心里已经有八分认为那个往墙上画云朵,名叫欢欢的小姑娘就是年幼的她,但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她尚未下定论,只道:“我们去找这儿的老板娘问问去。”

她卷着书出了门。楼道里只点上了两盏灯,暗得连影子都模糊,但下了楼梯之后视线豁然开朗明亮。大堂中几乎坐满,各地方言口音交织一处,相当热闹。

沉云欢二人的出现,让大堂之中的声音削减几分,众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顾妄坐在其中吃饭,看见两人后招了下手,示意他们过去坐。

沉云欢点点头,转身去了柜台处,胳膊肘往上一支半个身子倚在柜台,道:“老板娘,两碗素面,一壶酒。”

“好嘞,贵人稍等。”老板娘依兰正在提笔记录,听到这话之后提着笔转去了后院,给丈夫报菜去了。沉云欢瞥了一眼搁在桌上的书本,发现她所写也非西域文字,索性站在柜台前等了片刻,待她回来便问:“你非西域人?”

“起初不是,后来在这住了大半辈子,也算半个西域人了。”依兰笑笑,继续低头写字,缓声道:“此地比不得境内繁华,但山高地远,别有壮阔之景,住久了就不愿再离开。”

沉云欢视线落在笔尖,见她不是在记账,问道:“你在记什么?”

依兰叹了口气,道:“起初我详尽记录这里的天气,想从这些里面找到黑雾来临的规律,这样的话也好提醒过路的行人注意避让,不过一直未能成功,这些黑雾来去都随心所欲,没有章法,现在我不过是习惯性地记录,写着玩罢了。”

沉云欢就等着她提起黑雾呢,马上顺着话问:“说来,这外面的黑雾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遮天蔽日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不像是天气造成的。”

“谁知道呢?这东西怪得很,从前是没有的,就是在某一日突然而来,有时三五日就能散,有时则耗个十天半月,被这黑雾赶上啊,只能等。”依兰抬头看向沉云欢,笑着道:“所有来此处的人都是要穿越瀚海圣地的,但这黑雾下的瀚海可不是圣地,乃是只进不出,杀人无数的鬼蜮,奉劝你们还是莫要冒险。”

沉云欢沉静地听完,丝毫没有被此话恐吓,只是将手轻轻搭在腰间的刀柄,唇线轻扬:“嗯?说得这般神秘,我倒还真想去长长见识。”

依兰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目光落在那金丝缠绕的木制刀柄上,问道:“宝刀何名?”

沉云欢眉眼弯弯,露出个看起来颇为纯良无害的笑容,道:“阎王点卯。”

依兰连声称赞好名,恰逢她丈夫在后院喊了一声,她便去将面和酒壶端出来,送到桌子上,道了声:“慢用。”

大堂没什么多余的空位,顾妄与两人拼桌,正鼓着腮帮子吹面条,抽空问了一句:“方才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