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遗失地万人齐跳祈神舞(第2/3页)
迦萝带着她走到了最前方,最靠近中间高台的位置,扑面而来的灼热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温暖,驱散西北长夜的寒冷,映照得两人满身光芒。
她仍牵着沉云欢的手:“沉云欢,有时候语言并不是表达的唯一途径。”
沉云欢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还没问,就见她突然动身起舞,带着沉云欢一同迈起舞步。这动作过于突然,她有些惊讶,却因为好奇迦萝到底要做什么而没有挣脱,反而手忙脚乱地跟上。
她练剑十多年,身法轻盈柔韧,对于跳舞这种事根本难不倒她,更何况这些舞姿也算不上舞蹈,充其量是胡乱摆弄肢体。沉云欢观察着身边的人,试着学了学,很快就对这些舞步和动作熟练,从容地跟上节奏,融入其中。
加入了起舞大军之后,沉云欢听清楚了他们嘴里呜呜咽咽的歌声,那原本晦涩难懂,喑哑粗粝的怪异曲调竟然开始变得清晰,渐渐变成了沉云欢能够听懂的语言:
“我们祭奠为大义死去的生灵。”
“我们祈祷弃西域离去的神明。”
“请原谅凡人的无能与软弱,愿我们偿清罪孽之日,逝者安息,光明再临。”
沉云欢心头大震,随着舞步转身时望去,视线之中那一张张覆上凶兽面具的脸看不分明,可传出的歌声却是那样坚毅激昂,振聋发聩。
此刻她才明白迦萝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百姓自诩被神明遗弃,在水深火热之中为求庇护而屈于妖邪之下,献上年轻的生灵交换多数人的安危。但他们却并未真正软弱地拜于妖邪的脚下。十多年前,在这样血月笼罩,妖邪肆虐的夜晚,他们披上凶兽衣裳,戴上丑陋的面具扮作妖怪,绕着篝火起舞,表面上是感念妖邪庇护,为这场招待妖怪的盛宴庆祝,实则却是在用晦涩难听的歌声和扭曲怪异的舞蹈传达他们的意志。
那是哀悼之歌、祈神之舞,那是软弱无能的凡人骨子里所刻下的不屈。
妖邪肆虐的残暴之下,无力反抗的压迫之中,他们无法用言语表达,所以将歌声和舞姿相融,这种妖怪所不能理解,也学不会的行为,便成了凡人们心照不宣的表达。
因而那些被献上的无辜生灵成为人们心中永不消逝的痛,所以即便是妖邪已经清除,重新得到桑家庇佑的此地,他们仍保留了当年的习俗,并将这永不消逝的痛苦之日,定为“凶日”。
沉云从一开始就对此地的风俗抱有偏见,对难听的歌声和怪异的舞蹈不屑一顾,所以才无法聆听这不屈的声音。
迦萝已经停下舞姿后退两步,静静地看着沉云欢,尽管没有说话,她的眼神中却清晰地传达:你看,这就是我们纪念‘凶日’的意义。
很难得的,沉云欢的心中涌出歉意,仿佛衡量着世事的一杆秤倾斜,那些从未被教导过的事情,自然形成了对错的判定,让她意识到,“轻慢”是错,“误解”是错。
沉云欢踩着鼓点旋身至高台的正前方,忽而一举右手,那原本燃烧的烈火在顷刻间猛然拔高数丈,掀起火焰巨浪,惊得众人齐声高呼!烈风自八方而来,带着西北特有的躁意和凛冽,在空中盘旋片刻后,骤然被火焰渲染,流云般飘落在四处,驱散长夜的黑暗与冰冷,无尽的白昼和炽烈笼罩整个广阔的土地。
置身在流云火焰之中的百姓被突然出现的状况吓了一跳,纷纷停下舞蹈,视线凝聚在高台之前的少女身上。火焰将她团团包围,打着卷的碎发和长辫飞扬,那些流动的火像是充满生命,被她所掌控,缓慢地飘动着。
分明这火焰的光芒已经足够耀眼炽亮,她却是更加引人注意。
她仿佛天生是伴火而生,是唯一能够在明艳绚丽的火焰旁争夺光彩的人。
师岚野站在惊呼的人群之后,澄澈的目光穿越纷杂的人潮,落在火焰的中心处,凝望着沉云欢。
如此热烈鲜活的生命,她所散发的恣意散落这片土地的每一寸,所过之地皆会留下关于火焰,关于沉云欢的传说。
“我的亲娘啊!发生什么事了?是沉云欢又再打人吗?还是这里出现了妖怪,为何老远就看见这里火烧得那么旺!”顾妄匆匆赶来,凶兽的面具被他斜着扣在脑袋上,看起来有些不符合天机门大弟子的吊儿郎当,但此刻也无暇顾及,寻到师岚野身边,面露害怕地问:“还是她终于打算抛弃正道的身份,改做混世魔王了?虽然我先前说过不管她做什么决定都支持,但若是这种,那还是要好好考虑的。”
师岚野冷声批评:“作为同伴,你对沉云欢的信任过于稀薄。”
顾妄立即作揖道歉,但不怕死道:“对她完全信任的恐怕只有您了,大人。”
这好像是顶嘴的行为。师岚野思索片刻,转头不悦地看他一眼,他连忙用手指比了个叉落在唇上,表示自己不会再多言。
顾妄望着空中飘散的火焰长叹,心说幸好明日就离开,否则沉云欢此举简直是明目张胆告诉别人她的踪迹,若是在此地逗留被有心之人追上,还不知招致多少麻烦。
在这万千震惊的高呼之中,火焰渐渐落下,旋即人们看见那燃烧着篝火的高台之前,竟凭空出现了一座堪比人高的大钟,钟上雕刻着繁复咒文,钟的下方则是燃烧的火焰纹理,在光芒下勾勒出华美的形状,炫目无比。
“诸位。”沉云欢一握拳,火焰被尽数收回,高台中拔高数丈的火也落了下来。她背对着瑰丽的烈焰,对众人道:“今后若再有妖邪侵扰,烦请敲响这座钟,神火将会驱赶妖邪,庇佑你们。”
沉云欢将虞暄留下的镇妖钟启用,注入了神火的力量后,只要此处火焰不熄,任何时候敲响钟声,都足以震慑方圆的邪祟。
道歉的话自是碍于面子而说不出口,不过迦萝也说了,语言并非表达的唯一途径,所以沉云欢就将心中的歉意化作这口钟,以此作为对误解和偏见的道歉。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百姓见此状,自是欢喜地振臂高呼,继续方才的舞蹈。有几个年少的姑娘冲到沉云欢身边,热情地牵着她去舞蹈,以更加热烈的方式对她表达喜欢和感谢。
沉云欢被抓着跳了一阵,额头上都出了细汗,这才摆手退出了人潮,回到师岚野的身边。顾妄不知何时而来,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迦萝身边,与她闲聊。
沉云欢刚一落座,师岚野就默不作声地递上锦帕,她接过之后胡乱擦了擦额角,刚要还回去,就听他道:“手也要擦。”
沉云欢不甚在意,一边擦手一边问迦萝:“事情的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