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3页)

她挪过去悄声道:“妹妹,你可有什么章程?”

温幸妤回过神,默默摇头。

女镖师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她见温幸妤脸色发白,温言安慰道:“妹妹别怕,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话音落下,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沉重的脚步声踏着干草和尘土,由远及近。

巨大的阴影投下,一双黑靴停在温幸妤面前。

她惊惧仰头,只见一身着青布直裰,样貌白皙斯文的年轻男人正笑眯眯打量她。

他一双眼尾微微上挑,有些像狐狸。

温幸妤赶忙低头,心如擂鼓,暗道不妙。

女镖师见状护在她身前,怒骂道:“臭山匪,你看什么呢!”

那男人依旧笑眯眯的,旁边的瘦子一脚把女镖师踢开,骂道:“怎么跟我们二当家说话呢?当心老子剁了你下酒!”

被称为二当家的男人眼风轻飘飘扫过去,瘦子立刻噤声,白着脸退了出去。

他兴致勃勃的蹲在温幸妤跟前,端详了好一会。

少顷,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莫名其妙来,又莫名其妙走。

柴房的门被重重合上,女镖师暗骂了几句。

温幸妤靠在墙上,神色也带着不解。

她深呼吸,慢慢压下心头对匪徒的恐惧,强行捋清思绪。

半晌,她问旁边的女镖师道:“你可听过这黑石寨?”

女镖师点头:“自然听过。”

“这黑石寨原先在这一带很有名,只是向来只劫恶贾商队和贪官污吏。”

说着,她也有着疑惑:“不知为何,这次忽然对我们这小商队动手。”

温幸妤道了声谢,细细思索。

暮色降临,期间只有人送了冷水来,并未给吃食。

温幸妤喝了点水,重新坐回角落,一遍又一遍,回忆这七日来发生的事。

枯坐一夜,即使再不愿承认,她也明白了几分。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蠢到跳入陷进却沾沾自喜,毫无知觉。

一开始,她就发觉这些山匪很不对劲,细想之下,才明白过来……分明从祝无执说要去应天府开始,就隐隐透着怪异。

那被抛掷脑后、掩盖于急切逃跑之心下的不合理处,于在此刻终于清晰起来。

温幸妤闭了闭眼,只觉遍体生凉,心如死灰。

怪不得这么顺利,怪不得这么巧合,如果没有猜错,这一切都是祝无执放任的。

就连山匪,恐怕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有些后悔,前几日应该从滑州走的。

祝无执恐怕是算准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谨小慎微,定不敢从滑州这种距离汴京太近,且道路单一的地方走,而选择不远不近,距离正好,且四通八达的澶州转道。

何其可怕的心思。

他费尽心机,放她逃走,又命山匪劫商队,到底是为什么呢?

思来想去,唯有一种可能——他一直不相信她肯真心留下,因此故意设局,放她逃走,目的是让她感受世路危险,从而知难而退,乖乖待在他身边。

她这月余的曲意逢迎,在祝无执眼里,恐怕就是个拙劣的笑话。

寒风卷着雪沫,从破旧的木门缝隙透入,冻彻骨头。

她眼中含泪,巨大的绝望感席卷而来,胸腔闷堵,喉咙血气上涌,欲咽不下,欲呕不得,叫她喘不过气。

凭什么?就凭他出身高贵,就凭他位高权重,就可以肆意妄为戏弄人?未免也太过可恨。

她当初就不该救他。

薄情寡义,傲慢暴戾,她不明白自己当年在国公府,怎么会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柴房冷风透骨,温幸妤无力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面色灰败。

*

温幸妤被山匪关押第二日,也是汴京宫变的第八日。

枢密使和同平章事的位置尚且空悬,各大臣吵得不可开交,皇帝还未做决策,忽然抽搐昏倒。

皇帝被抬回寝殿,太医诊治后,言乃是惊风之症,需要施针用药,静养数日。

太子再次接手朝政,白日处理政务,晚上侍疾。

祝无执借太子之手,以黑石寨有异动,要去探查为由,带着几十皇城司的人离开。

如此,皇帝不日后暴毙,他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而侍疾的太子…就是弑君杀父的罪魁祸首。

他安排好一切,确保万无一失后,带人快马疾驰,从小道行,日夜不休。

不过两日半,便抵达凤池山黑石寨。

祝无执一身玄色大氅坐于马背上,金冠束发,矜贵冷冽。

他仰头看着黑石寨三个字,脑海中浮现温幸妤的脸,唇角微勾。

不知她如何了?吃了那么苦头,是否后悔逃跑。

他想,她那么娇柔胆怯,定然怕极了,悔极了。

等他“救”她回府,她会心存感激,并且由此以后,明白世道险恶,身为女子无法独自生存,从而彻底丧失逃跑的勇气。

家养的雀儿,经不起风浪。

祝无执心情不错,属下出示令牌后,被寨主恭敬迎入。

他跟寨主交谈片刻,在其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命属下处置了一批手沾无辜之人鲜血的恶徒。

他亲手削了把温幸妤拽下马车摔伤、以及出言调戏的山匪双手。

做完这些,他不紧不慢,连脸上飞溅的血点也未擦,缓步朝柴房走。

*

柴房在寨子最偏僻一角,看守严密,温幸妤被关了四天。

这四天里每天都会有商队的人或者镖师被拉住去,而后发出几声模糊的惨叫,就再也没回来了。

她不免怀疑自己,难不成是她猜错了?这些山匪真是杀人不偿命的恶徒,自己只是倒霉罢了。

似乎不论怎样,都是绝境。

此时窗外日光淡薄,穿过破洞的四方小窗,透入冷光。

几天来,看守的山匪每日会丢半个干饼和一碗冷水进来。

虽然饿不死,但也饿得头晕眼花,肚腹里都感觉是冷的,让她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

她怀里依旧抱着包袱,仿佛这样就能驱散些恐惧。

正坐着,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平缓的脚步声。

柴房里剩下的几个人皆面如土色,惊惧瑟缩,温幸妤也难免害怕,紧紧抓着包袱,把头低下去。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冷风和光线一齐灌入,温幸妤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她肩膀轻颤,不敢抬头。

可这次,等来的不是山匪粗鄙的辱骂,亦或者商队里的人的哭嚎求饶,而是一声极轻的嗤笑。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令她畏惧的低沉嗓音,叹息着,不疾不徐的,于门口响起。

“真是可怜。”

满含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