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为何不走◎

祝无执嗤笑一声。

这高月窈,倒是比高家其他子嗣要大胆得多。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他垂眸看着她,淡漠道:“你且说说,要什么允诺?”

高月窈深深一叩首:“以摄政王之名,将我赐婚给扬州林氏嫡次子。”

祝无执长眉一挑,稍加思索,就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权衡利弊后,他觉得此女确实值得押注。可作为他瓦解高氏的棋子。

只不过助温幸妤脱身,又背叛她之事,不是能轻易揭过去的。

他道:“你凭什么认为,温幸妤去向的价值,足以换一份赐婚的旨意?”

高月窈闻言脸上血色尽褪。

祝无执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且跪着好生想想,还拿得出什么筹码。等妤娘安然归家,若我心情好,或许会允诺你来谈…所谓的条件。”

说罢,他翻身上马,衣袂猎猎作响,身影很快消失在寺庙内。

高月窈知道这样已经是祝无执格外开恩,不敢违抗,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

*

温幸妤滚下山坡,摔入一片密林,后背撞到树干上,眼前骤然一黑,几乎晕厥。

哪怕护着,积雪也厚,脸和手上还是被枯枝败叶划不少细小伤口。身上那件月白斗篷更是沾满了雪泥,挂出好多道口子。

她急促喘息,把袖子中装了观澜哥骨灰的匣子拿出来检查,确定完好无损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温幸妤挣扎着爬起来,右脚一踩到地上,一阵钻心的疼。环顾四周,她不敢停留,咬紧牙关,拖着那只无法着地的右脚,在深可及膝的雪地里,朝着密林深处,被雪半掩的荒僻小径,一步一挪,挣扎前行。

风雪更大了,扯天扯地,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山林寂静,偶有乌鸦鸣叫,枯枝断裂的声响。

走了一小会,就看到一辆刻着“城西春坊赁马处”字样的青篷螺车,停在小径上。车辕上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丈,正焦急地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朝这边拼命张望。

见她来了,赶忙跳下车迎了过来。

“姑娘,快快上车!”

温幸妤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他的打满补丁的袄子,以及皲裂手腕上的木槵子佛珠,眸光微闪。

顿了顿,她心中有了计较,从怀里拿出装骨灰的扁匣,低声道:“老丈,我不坐车,你且拿着这匣子,帮我送去乾明寺。”

那车夫愣了一下,没有接东西,疑惑道:“雇我的人说,势必要把您送离京畿一带。”

温幸妤没有银子。祝无执为了防止她逃跑,不让她制香,不让她接触外人,亦不给她银钱,半个铜板都不给。

她把头上唯一的簪子拔下来,塞到老丈手中:“雇你的人是我的仆从,现在情况有变,你听我的。”

“这簪子是报酬。你快快去送匣子,寺庙的僧人问起来,就说是你远房侄子的骨灰,客死他乡,无奈暂放庙中祭拜。”

老丈一听匣子里是骨灰,不免有些退缩。但看着那华美的金缠丝玉簪,却又舍不得放开这笔买卖。

若能拿这簪子换钱……女儿的病就有救了。

他一咬牙,接过匣子,郑重承诺:“姑娘你放心,小老儿一定把东西安然送至乾明寺。”

温幸妤点点头,交代道:“这匣子里的骨灰,牵扯甚广。过两日会有人去乾明寺取,若发现匣子破损,亦或者被调包……”

她顿了顿,告诫道:“你全家的性命,我不一定保得住。”

老丈吓了一跳,赶忙把匣子推了回去:“这么严重?那小老儿不送了。”

温幸妤道:“这簪子所换银钱,除了给寺庙交一部分外,剩下的足以解决你的燃眉之急,且让你家这辈子衣食无忧。”

“只要你小心些护送,就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老丈被这话打动。

普通老百姓一年阖家嚼用不过几两银子。而这簪子,他看不出价值几何,但缠金的东西,至少都得百两。

护送一个骨灰匣罢了,能出什么差错?

他年纪大了,就那么一个女儿,冒次险又如何。

思及此处,老丈接过了匣子,小心翼翼包裹在破烂的棉袄中,才从温幸妤手中拿走簪子,细心收好。

他看着面前女子惨白的脸色:“姑娘放心,匣子我会好好送去寺庙,只是您…一个人真能走出山林吗?”

温幸妤心口一跳。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瞥了老丈一眼,镇定道:“我另派了人来接应我,就在前边山腰那。”

老丈笑得老实:“那就好,那小老儿现在就去护送匣子。”

温幸妤嗯了一声,说道:“簪子不要在汴京的当铺换,最好能多经几次手,以防你被人当成贼寇捉走。”

老丈点头哈腰:“明白的,明白的,小老儿做了将近三十年车夫,知晓其中利害,姑娘且放心。”

温幸妤颔首,催促他赶紧走。

老丈也不磨蹭,上螺车后,扬鞭一挥,车轮便碾过小径,愈行愈远。走到山脚处,就见皇城司的人骑马巡防,俨然是要捉什么人。他吞了口水,心说还好没对那姑娘起歹心,不然恐怕不等他走出去,就被皇城司的人捉住了。

皇城司的人仔仔细细搜查了老车夫,又盘问几句,没发现什么异常,挥手放行。

车夫心有余悸,战战兢兢驱车离去。

温幸妤见车身影消失,才扶着树,一瘸一拐往密林另一个方向走。

她这次……原本是想逃跑的。

但滚下山坡后,高月窈那古怪的眼神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再想想对方一路上的异常,以及推她时那句语调奇怪的“安心去罢”,她就心有不安。

上次有这种不安感,她就跳入了祝无执的陷进,被掳至山寨。

这一次,她当机立断决定不跟车夫离开,只把观澜哥的骨灰送出去。

骨灰调包的事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高月窈只知她要逃,却不知她要带着骨灰逃。

遂这次把骨灰调包,祝无执不会发现。

观澜哥的骨灰安全,她就没多少顾虑了。

这次她主动回去,祝无执定会更加放松戒备,剩下就是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她彻底脱身的时机。

至于为何敢把观澜哥的骨灰交给那车夫。一来敢接这种生意要钱不要命的,要么是赌徒恶汉,要么就是家中出了大事急需用钱,不得不铤而走险。

这老车夫显然是第二种。观其袄子上针脚细密的补丁,就知他有妻有子。更不用说螺车上还有“赁马处”的标记。有家室又有谋生活计,意味着他做什么都会有所顾虑,没必要冒着杀头的风险,谋财害命。

二来,温幸妤知道高月窈本性良善,雇车夫前,定都摸清了人品,不至于让她陷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