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2页)

看吧,祝无执果然是故意的。

不然为什么忽视她的话,把人调去了户部。

徐子由春风得意,走马上任那天吃醉了酒,夜里抱着温雀,俊雅的面上带着迷蒙的醉意,一会叫雀娘,一会一个劲儿叫娘子。

温雀沉默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本该高兴的,却笑也笑不出来。

但很快,徐子由就发现户部的差事不是好干的。

那些老油子,每一个都令他心力交瘁,吃了亏也只能咽进肚子,有苦说不出。

可路是他选的,户部也着实是晋升的好地方,能力不出众,便只能走旁门左道,对着上司同僚点头哈腰,讨好卖乖,下值便去吃酒攀关系攒人脉,期望考核时能给他个好评价。

曾经清俊柔和的青年,逐渐变成了权欲熏心的官僚。

温雀看着这样的丈夫,只觉得好陌生。

*

日子一天天过去,走过夏,走过秋,又是寒冷冬季。

温幸妤和祝无执关系有所缓和。

温雀和薛见春时常入宫,她对皇宫外面的事也多少知道一些。

只是很奇怪,情绪忽而低落,忽而愉悦,有时候兴致上头提笔写字,不过几息就烦躁不已,把纸揉成团丢进纸篓。

祝无执发现了异常,可太医轮流看了,都说没什么问题,甚至郁结已解,身子都好了不少。

他只好暂且压下不安,给远赴湘西寻子母蛊解药的曹颂去了信,让他如果能找到好的巫医,尽快带回京城。

温幸妤对自己的变化倒不担心,她大抵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想出宫,想摆脱这一切。

深夜寂寥,有时她会梦到雀娘,哀求说“阿姐,你帮帮子由吧”。梦里面她拒绝,雀娘愤恨怒骂。

当初祝无执忽略她的话,把徐长业调任户部,如此一来便是她被迫承了他的情。这种认知,让她心里闷堵得厉害。

除此之外,更多时候她梦到的是扬州的事。雪夜山林,朝她破空而来的箭矢;舱室深夜,祝无执冷漠的眸光,和那银针刺入皮肉的痛楚和屈辱。

她忘不掉。

不论她怎么麻痹自己,都翻不过去这些事。

怎么可能轻轻揭过去?

她恨他。

恨死他了。

*

元月十三,薛见春诞下麟儿。

满月筵的时候,温幸妤和祝无执着寻常衣袍,只带了内侍王怀吉随行,前往李府参加洗儿会。

许多人家送了彩画钱、金银钱、彩缎、珠翠等,祝无执也命了送了不菲的贺礼,除此之外温幸妤给孩子做了一双虎头鞋。

添盆的时候,亲友向浴盆投金钱银钗,在场已婚未育者争抢往水中投枣子,寓意“早生贵子”。

温幸妤投了金线,一转头,就看到祝无执往里面丢了好几把枣子,浮起来水面上红红一片。

温幸妤:“……”

没皮没脸。

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温幸妤臊得慌,转身就走。

祝无执面不改色,任由旁人看,见温幸妤离开,才慢悠悠跟了上去。

李府来的大多是商贾人家,也有几个官,认出了祝无执后,赶忙讪讪一笑,不敢再多看。

洗儿会结束,便是主家招待客人的宴席。

温幸妤和祝无执没去参加,跟着李府的婢女去了后宅,见到了抱着孩子哄的李行简和薛见春。

屋子里炭盆很足,暖烘烘的。

两人要行礼,被祝无执抬手制止了。

祝无执看着温幸妤热薄红的脸,主动替她解开斗篷,又解开自己的大氅,一齐挂到旁边的金丝楠木架上。

李行简夫妻对祝无执的行为看在眼里,默默对视一眼。

这么傲慢的人,竟也有如此悉心的一面?

四人落座。

薛见春习武多年,恢复的不错,面色红润,精气神很足。

她把李行简怀里的孩子抱过来,笑嘻嘻看着温幸妤:“安安他干娘,要抱抱吗?”

温幸妤愣了一瞬,正要推拒,忽然手臂微沉。

婴儿特有的软甜奶香传来,温幸妤的手臂登时僵住了。

襁褓里的孩子脸蛋红扑扑,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转动,小嘴咂吧着。他那样小,软乎乎的,脸上还能看到白色的细小绒毛。

温幸妤手足无措,慌忙学着方才薛见春的样子,小心翼翼抱着。

薛见春笑眯眯指点,伸手帮她调整了下姿势:“放松,托着头和腰……”

“对,就这样,别害怕。”

温幸妤抱着,垂眸凝视着怀中这小小的生命,一股酸涩又温软的情绪翻涌上来。

“怎么样,安安可爱吧?”

薛见春的笑声让温幸妤回过神来。

她点了点头,抬起眼,就见祝无执正静静瞧着自己,眸光温柔。

她避开他的视线,把孩子还给薛见春,笑道:“不知安安何时会喊人,你可别忘了教他唤干娘。”

薛见春哈哈一笑,满口答应:“那是自然,让咱们安安先叫娘,第二个叫干娘……”

她戳了戳李行简的胳膊:“最后再叫爹。”

李行简也跟着配合,夸张唉声叹气:“有了朋友忘了丈夫,春娘你好狠的心。”

三人都笑了起来,氛围快活。

祝无执静静坐着,目光落在薛见春怀里的稚儿身上,眸光柔和。

如果他和妤娘有孩子,也当是这般可爱模样。

*

三月暮春,李行简夫妻抱着安安回了同州祭祖。

当月底,夜雨绵绵,庭院水雾腾起。

拱垂殿灯火通明,祝无执坐于案前,执笔批阅奏章。

烛影幢幢,他眉心微蹙,面带疲倦。

夜渐深,雨打檐瓦的声音扰得人心烦。他略感疲惫,放下朱笔,伸手揉了揉眉心。

皇城司指挥使忽然求见,祝无执让人进来。

指挥使拱手,从怀里拿出封信;“陛下,同州密信。”

听到同州两个字,他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

王怀吉把信接过来,呈到他面前。

他拆开,每看一张纸,脸色就难看一分。

待信全部看完,他脸色彻底冷凝,方才那点朦胧的倦意散了一干二净。

他凝坐不动,目光死死钉在最后一张信纸上,周遭一片死寂。

案上烛火跳跃不定,光影在他绷紧的脸庞上晃动,明暗交替。

窗外雨声愈发急促,庭院花草被打得东倒西歪。

信上说,李家老宅除仆从外的所有主子,皆中毒身亡。

下毒的,是薛见春。

而李行简瘫在榻上的父亲,因吃得不多,中毒未即刻毙命。薛见春一脚踹裂屋门,冲进去乱剑刺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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