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家人(第2/3页)

他径自和阿柠商量,要阿柠带着穆清公主先回去。

阿柠听这话,道:“你父皇人呢?”

李君劢望着阿柠的眼睛:“火势控制住后,他便先暂居寺中禅院,并下了旨意,命太医院派出精干,救治伤民,并重新修建房舍,如今一切已经无大碍了。”

阿柠:“既是无碍了,那我也过去看看,帮着救治。”

李君劢神情顿了顿。

阿柠:“怎么,不行?”

李君劢略垂下眼睑:“那我陪你回去。”

穆清公主一听:“阿娘,我也要去。”

阿柠道:“不行,你先回宫。”

她说这话时,声音依然绵软,不过却不容置疑。

穆清公主愣了下,有些委屈地看向阿柠。

她不知道阿娘还可以这么严厉。

阿柠温声解释道:“天太冷,你身子弱,回去宫中好好养着,不要让阿娘担心。”

穆清公主其实还想说什么,不过话到嘴边便咽下去了。

因最初的种种,在她心里阿娘一直是软糯可亲的,是随性温软的,不过此时此刻,她觉得阿娘原来也可以是沉稳柔韧的,是她无法抗拒的。

她便轻轻点头,小声道:“知道了……”

穆清公主被送回宫去了,阿柠跟随李君劢回去赤扈山下,火势早已熄灭,巍峨的庙宇此时已经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燃烧后的灰烬,有些地方还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有官兵穿着火背心,拿了斧锯桶索等,巡逻排查。

这么大的乱子,自然很有些伤者,轻重不一,赤扈山的随君御医、御药局大夫以及当地州府的医者尽数赶到,忙着诊治伤员。

阿柠也看到了熟悉的,诸位御医,孙姑姑,以及其他医女等。

原本皇帝离开赤扈山,众人也准备回宫,突然遭遇这件事,于是全都来到赤扈山下,一切抢救伤者。

李君劢先吩咐过,由阿柠临时负责救治一事,他自己却赶往现场,去安置灾民,并清查附近烧毁的山村房舍等。

阿柠先大致查看了伤者情景,如今重伤者已经统一安置在临时搭建的棚房中,轻者则是发放各样药物,一切安妥。

她这么看着间,还遇到玉卿。

玉卿正蹲在那里,给一个老妇人清理创伤口面,那老妇人疼得躺在那里哎呦哎呦地直叫唤。

她见阿柠走过来,连忙就要行礼,阿柠赶紧制止了她,自己也蹲过去打下手。

如今伤者有烫伤,烧伤,也有跌撞踩踏的伤,这位老妇人是被一块烧烫的瓦片砸到了胳膊,玉卿在清理创伤口面后,便给她敷上竹膜贴以及黄蜀葵花粉等。

这时阿柠见旁边有御药司女医熬制的草药汤,便去要了一碗,端给那老妇人。

老妇人自然不知道阿柠的身份,只以为她是寻常医女,感激涕零地接过来,仰脸要喝。

阿柠忙提醒:“老人家,你慢慢喝,仔细别烫着。”

说着,阿柠从旁帮她挽起袖子,这么挽袖子时,发现她这衣着实在单薄,这样的冬日,她里面只着了一层旧夹袄,那夹袄有些年月,都浆硬浆硬的了。

老妇人端着碗,鼓着枯瘦的腮帮子,顺着碗沿边吹边喝。

阿柠看到她的手枯瘦,干柴一般,又被冻成酱红色。

她顿时心生不忍,待到那老妇人喝过汤药,一边帮她整理好袄袖,一边问起她家里情景。

老妇人提起这个悲从中来,原来她儿子和儿媳妇都没了,只有一个孙子给镇子上绸缎店做伙计,她日子节俭,好不容易攒了一些铜板,想着以后给孙子娶媳妇,谁知道遇到这种事。

“这下子什么都没了!”老人家的声音懊恼嘶哑,她满脸愁苦。

或许是这声音太过悲苦,以至于阿柠忙着别处时,这苍老悲怆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

她心里难受。

这时玉卿过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娘娘?”

阿柠勉强笑了笑,问道:“还有没救治的伤者吗?”

玉卿道:“该包扎的都包扎了,该分汤药的也都分了,等会赈灾的粥熬好了,到时候分给大家伙喝。”

阿柠点头:“嗯,这样就好。”

她这么说着,命人取来一件袄服,给玉卿:“你拿着这个给那位老人家,这么冷的天,可别冻着。”

玉卿顿时明白了,笑道:“行,这我就给她去!”

她当然知道,阿柠一向看不得人受苦,她如今当了娘娘依然是原本的性子。

阿柠远远地看着,见玉卿将那件大袄递给老妇人,老妇人显然不敢置信,一叠声地说恩人,还要跪下,玉卿忙扶着对方,对方感恩戴德,口中念念有词的。

阿柠看了一会才收回视线,这时眼看着伤者都已经安置妥当,她先回去一旁营房中,进去便见李君劢正和旁边几位军士说话,似乎吩咐着什么。

见她进来,那几位军士连忙低头,要先告退。

阿柠连忙道:“不必,若是有事,你们继续便是。”

李君劢:“也没什么事了。”

一时那几位军士下去了,阿柠便问起来灾后安置之事。

李君劢道:“已经吩咐下去龙御卫亲力亲为,在附近搭盖席棚,妥善安置受灾民众。”

阿柠:“这样就好。”

李君劢:“这是父皇的吩咐,他还说,会发放五万贯用于购置年货,以赈济灾民。”

阿柠便笑了:“你父皇心怀恻隐,仁政爱民,也考虑周全。”

李君劢略挑了挑眉,没说话。

其实有些事,父皇可以做,可以不做,但如今却是加倍做了,看来就是为了博这么一句夸了。

阿柠感觉到他的不以为然,语重心长地道:“若是宫中节省几分,随便手指缝里漏出一些,就够外面不少人家花用了,如今要过年了,出了这样的火事,家里有伤亡者难免糟心,又或者房舍钱财损失的,年都过不好,愁云惨淡的,朝廷发放的银钱未必能够助他们多少,但好歹是一个安慰,也让他们知道,万事有官家呢,不至于让他们太过艰难。”

李君劢点头:“是,我明白。”

阿柠叹了声:“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但是我却记得当年我们在陇地的艰难,如今我们一家回到燕京城,享寻常人所不能得的富贵,我是盼着你们能多做善事,仁厚爱民,这样才能多积福德,上天保佑,我们一家四口太平安康。”

李君劢听着这话时,望着阿柠,只觉她柔润的眉眼间尽是慈悲,那是对芸芸众生的悲悯。

他心里有些异样的震动。

他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人,更不知道她竟是这样的人。

这个人是他的母亲。

他静默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我会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