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2/2页)

这会儿陆宁远早松开了手,坐着对他施了一礼,答他道:“军医看过了,现在正在煎药,说殿下没有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能恢复。”

李椹跟在周章后面也进了屋内,反手带上门,解释道:“马清死了,还有几个东宫属官都在秦帅处,剩下的都撑不住事,我就去找了侍郎大人,让他过来看看。”

刘钦倒在陆宁远这里,事情可大可小,要是最后刘钦没什么事,那皆大欢喜,但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几个当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椹寻思,不管怎么说,必须先找个能抗事的来拿主意,不能让他们几个担责。所以他找来军医后,先不忙回来,又在东宫属官中找了一圈,最后叫来了周章。一来他官位最高,二来他曾做过东宫侍讲,三来他和刘钦又刚“打过一架”,刘钦有事,于公于私都是找他最为合适。

对李椹的心思,周章多少也猜出来些,但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介怀处,走上前想要查看刘钦,可陆宁远坐在床边,把刘钦拦住一半。

他以为自己凑近,这个沉闷闷的小将就会自觉退开到一旁,可是没有,陆宁远仍闷声不响地坐在原处,没有一点起来的意思。

周章只得出口道:“我看看殿下情况。”

他这样说了,陆宁远也只得慢吞吞站起,然后慢吞吞往旁边挪。

李椹知道他伤重,从旁边扶上来,带着他坐进刚刚张大龙坐的那把椅子里面,低声在他耳边道:“你歇一歇,然后咱们去我那里,让他俩自己在这儿。”

陆宁远摇摇头。

李椹见他不肯走,暗道他打仗厉害,怎么心思这么迟钝,比张大龙也没强到哪去。听了张大龙的叙述,恐怕他也以为刘钦和周章俩人是有什么矛盾,刘钦真把人给打了,这会儿怕周章趁没人的时候报复,守着不肯离开。

但当着周章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对陆宁远连打眼色,又轻轻扯他胳膊。陆宁远全都不为所动,就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急得李椹一个劲地叹气,暗道留在这儿不是招人烦么,也不怕长针眼,就想弃他而去,又不忍心,犹豫半天,最后只得也跟着留下。

周章探了探刘钦额头,不热,把他露在外面的手放在被子里面,站在一旁发了阵呆。

晚上的宴席他没有心思去,于是告了病,事后才知道发生了那样的事,和陆宁远一样,心中同样惊讶非常。

刘钦今日所为,是有些失之鲁莽,可在他看来,绝不算做错,甚至远超他意料之外。从前他对刘钦说过那么多话,刘钦都只当是耳旁风,难道被夏人俘虏过一次,就会改变那么多么?

但最牵动他心神的还不是这个。他弯一弯腰,抬手轻轻碰了碰刘钦眼睛,心里有些软,又有一点难过。今天傍晚他怎么哭得那样伤心呢?不管自己怎么说,他还是一心认定了自己是故意失期想要害他的么?

他正自出神,冷不防背后响起一声,“夜深了,大人来旁边坐吧。”

他被这声惊了惊,回过头去,陆宁远抬起那只让绷带缠裹着的右手,向旁边那把椅子让了一让。

瞧见他,周章这才想起来旁屋里还有旁人,忙收回了手,有些不大自在地离床边远了些,却也没坐,让人打来热水,自己替刘钦将头颈、手脚擦拭一番。

他是臣子,替太子做这些不算违和,何况他还做过东宫侍讲,照顾一下曾经的学生似也说得过去。在他做这些的时候,陆宁远只在一旁默默瞧着,不帮忙,也不出声,视线始终没从他身上离开。

周章自己不知道,昏睡中的刘钦也不知道,但陆宁远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是周章把刘钦的事密奏给皇帝,事后还得了皇帝的好一番嘉奖——和自己一样。

他不明白,周章明明和刘钦要好,为什么会故意害死他?为什么等刘钦死后,又好像十分伤心,甚至不惜辞官不做?这原因已经再无人能知了,他只清楚一件事:他要保护好刘钦,防备来自各处的一切危险,这其中就包括周章。

更何况……

他低了低眼睛,左手轻轻捏捏,背上又贴来一阵热意,从心底生出种陌生的渴望,忽然很想要抓住什么东西。随后就听床边响起刘钦的声音,似乎是梦中呓语,一连叫了三次。

“周章、周章……”

“周章!”

没有称呼他的表字,而是直呼其名,声音当中含着什么浓烈的情绪,牵着人心。周章原本正打算歇歇,闻言疑惑地走过去,片刻后低声道:“殿下醒了。”

陆宁远怔了怔,手掌摊开,一松劲儿落在腿上,听着刘钦和周章的对答。然后就听刘钦开口又问,第二句却是问他:“靖方,你那么重的伤,在椅子上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