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3页)
翟广笑道:“我这名声也算不上好,哪有上赶着冒充我的?你看。”说着偏过脸去,让她看自己右脸上的疤。
“哎呦,好像真是!”门板吱呀一声大开了。
老妇人把两人请进屋里,脸上表情既欣喜,又好像有点想哭,赶忙从另一边搀着翟广坐下,手搭在肚子上,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忽地拍了拍手,赶去柴房忙了一阵,端上两碗热水,放在桌上,“你看,咱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啊!”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也不关门,转身去窗户旁边拿了只木片,走回来跪在地上,把一个空酱菜坛子挪开,露出底下木板,又拿木片撬开木板,露出下面的一方用布包好的东西,拿在手上,把四角揭开,露出一小把白色的东西。刘钦眼尖,瞧见是一捧脱了壳的精米。
然后她又如法炮制,忙活好一阵子,从另一处取出藏得更深的一小截腊肉,回来对翟广道:“家里就这些能上桌,我上锅焖上,过会儿就能吃。”
翟广自然不肯要,忙道:“这咋行!我看门口有棵槐树,你要是起锅,我让小弟去弄些槐树钱就够打发肚子了。这些你千万留着,就是蒸好了,我也一口不敢吃的。”
老妇人没听他的,只说:“要吃的,要吃的。”自顾转进柴房。
翟广急了,却起不来,忙推刘钦。刘钦自然不愿意吃什么槐树钱,但也看出这一点精米腊肉被老妇人这么千方百计的藏起来,一定十分珍贵,也不好吃她的,便起身劝阻。
老妇人转身给他推出柴房,一急之下说的是农村土话,语速又快,刘钦一点没听明白,但自顾身份,也不好同她在此推搡起来,只得讪讪站在原地。
翟广在外面喊:“大娘,我当真不吃!”
老妇人装聋作哑,和刘钦刚才一样。
说话间门口渐渐聚集了好些人,刚才那些紧闭着的门窗都打开了,许多人都从家里走出来,拥在门口,一开始谁也不肯进,后来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就有几个站得靠前的人被挤进来,在翟广脸上仔细瞧瞧,有一个喊道:“我认出来了,就是翟广没错!”
话音落下,门口的人哄地散了。
刘钦见翟广的名声也不是到哪都好使,这才心意稍平,走回厅里,但没等他把椅子坐热,那些乡民便去而复返,各自手里拿着吃的,有的是几张面饼,有的是两三只鸡蛋,还有个甚至端来碗奶,说是家里黄牛刚下了犊子,正好有奶,送给他喝。
翟广让人围着,怀里瞬间满了,就是娘老子再多给他生出四只手也拿不下这些东西,手忙脚乱地问:“乡亲们,这是做什么啊?”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上前道:“大人有所不知……”
翟广打断道:“这儿没什么大人。老伯,我看你岁数比我大,你就叫我翟广就行。乡亲们也是,要是年纪比我小,不想叫我大名,那就叫我一声翟大哥!”
“哎,哎。”刚才那个乡民改口道:“翟大哥,你有所不知……”
刘钦见他头发半白,怎么也是年近半百,却叫翟广为“大哥”,只觉有几分滑稽,却笑不出来,就听他继续道:“你实在是救了我们的命啊!”
“自从半年前,忽然传着说塞外的蛮子打过来了,马上就要过江,县里就下来了人,挨家挨户进门,除了丈量土地之外,还要清点你家存了多少粮食、现有多少牲口。他们来得突然,咱们也没想着藏,结果后来没多久就又来人,说现在国家艰难,前线打仗吃紧,皇上下了令,要让每家都出力抵御蛮子,就要把东西拿走一半,还上各家抓人。”
“咱们村里几个爷们看不过去,和他们争执起来,县里的人发了火,说我们都是逆民,和……和蛮子勾结起来,是在作乱,就要把东西全都拉走,一粒米也不给我们留,还把村里的成丁都抓了去,说要编入军籍,就连十二三岁的娃娃也不放过啊!”
说话间,刚才那个老妇人从柴房里出来,挤过众人,把一小碗热腾腾的白饭放在桌上,搁在翟广面前,白饭上面铺着切好的几片腊肉,一时香气扑鼻。
她插进来道:“说的就是了!咱当家的都六十了,那天也被他们抓走,本来想着以后是人鬼两道见不上面了,幸好遇上了你翟大哥。”
她把饭往翟广那边推推,恨不能推到他身上,“翟大哥,你认识他么?咱当家的叫李江,同村的叫他李大耳朵。他那耳朵大着呢,就跟你脸上的疤似的,你要见了,也不会忘。”
旁边有人轻轻推她一下,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住了口。翟广却毫不在意,想了一阵,忽地一拍大腿,“李耳朵,我知道他!他当时找到我,说要跟着我干,我看他年纪太大,本来不答应,想让他回家,他就是不从,说自己杀不了敌,但也能掌勺造饭,还有力气能挑行李、干杂活,实在不行还可以喂马,我看他态度很坚决,就把他留下来了。怎么原来他是你的家人?”
“是了,是了,那就是他了!他去找你之前,就是这么对咱说的。”老妇人看看左右乡亲,笑得十分开心,好像丈夫做的事情让她脸上很有光,“他现在还好么?”
翟广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凝重了些,也没瞒她,“实话说吧,昨天时候我们和官军打了一仗,我和弟兄们失散了,不知道他的情况,要等会合之后再看。”
他说着不知,但别人看他身上伤势,哪里看不出昨天那仗打得很惨,连他都这副模样,李江怕是没命了,一时均感戚然。还有些也有家人在翟广军中的,心里担忧,拨开人群凑近,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他打听起来。
翟广当真是好记性,居然绝大多数人只听名字再加几句描述,就能对得上号。刘钦站在一旁听了一阵,渐渐终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一个月前,翟广带人马路过这个村子,见到官兵正在抢劫粮畜、强抓壮丁,见他们人数不很多,就以多打少,把他们赶跑了。夺回来的东西,让各家自己领回,抢走的人也全都放了,无论粮食财物,一无所取。还同他们约定,说如果县里追究起来,就全推到自己身上,说官兵是自己杀的,粮食也都被自己抢走,人也让他夺了去,让他们把该藏的粮食藏好,该躲的人别露头,等风头过去再过日子,然后便离开了,连夜都不曾在村里过。
这个老妇人的丈夫年纪虽然大,血气却也刚强,因对官军生忿,一怒之下收拾行李追出去投了翟广。村里像他这样的人很多,尤其是那些之前被作为壮丁抓走的人,鬼门关里走过一圈,自忖以后本来也要东躲西藏,好过不了,索性也跟翟广一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