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页)
翟广听他越说越没谱,心里有几分不悦,岔开话道:“往前就出太平府了,咱们把官兵甩脱了,得想办法找个地方把根扎下,不知附近有什么地方好安身?”
扎破天答:“我对这带熟,老哥你跟我走就没错。”
刘钦没心思同他计较,心里盘算起回建康的路。
后来翟广与扎破天合力攻破一座坞堡,也算是占山为王,有了个落脚之地。
世道一乱,自然坞堡林立,许多人不想任人欺压,便聚集起来,除去自保之外,也常常劫掠附近百姓。百姓被劫得多了,为求活路,要么干脆加入,要么也托庇于他们,从此给他们纳赋。地方官有些敢管,有些不敢管,便任由他们发展壮大。
攻破有民兵把守的坞堡,也算一场恶战。当晚大摆宴席,扎破天做主把夺来的好酒全都打开,高兴道:“挨了官兵那么多打,今天总算是吐了口气!哈哈、哈哈!”
他捧着酒坛,一挪步走到翟广边上。
现在院里正首处并排摆着两张桌子,他和翟广一左一右坐着,两方的人分开坐在两侧,颇有些双雄并峙之意。
宋鸿羽和扎破天带来的人脸上神情各自都有点不对,翟广尽量热络着氛围,回答道:“先前让官兵撵得一天换一个地方,我这脚底下的老茧是磨出三层来又生生给磨薄了。现在好了,能安生些日子,咱们就在这儿招兵买马,好好操练,等固了根本,再出去干咱们的大事!”
扎破天给他倒满了酒,“对,不着急出去!他娘的,我从出生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成天就是给人当牛做马,吃屎喝尿,现在总算能享受两天了。翟老哥,你说咱们把脑袋别裤腰上是图啥?不就是图这个吗——”
他一脚蹬在桌上,让翟广瞧自己从堡里搜来、刚才新换上的马靴,拍拍酒坛子,又指指院里,却见空荡荡一片,眉毛一吊,大声问:“我要的那几个婆娘呢?”
翟广道:“扎破天兄弟,我看她们都是良家女,不好这么糟蹋,自作主张把她们放了,你别生老兄弟的气。等日后碰见合适的,十个八个,我都给你找来。”
他后面说的是没影的话,前半段才是他当真干了的事。扎破天听了,眨了好几下眼睛,好半天才听明白,他竟然自作主张把自己刚才好不容易夺来的人全给放了,一声招呼都没打,一时脸色变了又变,有几次眼看着就要发作,到底忍了下来,在脸上勉强挤出个笑,“那我可记着你老哥的话了。以后见不着人,我得找你讨个说法。”
他一屁股坐回自己椅子里,眼睛滴溜溜一转,就瞧见不远处的刘钦,一时又来了兴致,心想:这老翟让我闷声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这节骨眼还能再逆我的意思不成?他怕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当下倒一碗酒,拿到刘钦桌上,一弯腰揽住他肩膀,酒碗往他嘴边上一凑,“家巧儿小弟,我瞧你怎么乐乐不闷的呢?”
他好容易拽了句词,自己不知道拽错了,说完还有几分自得。刘钦斜眼瞧向他,坐着没动,他也不馁,更不管旁边已经站起来的翟广,搂着刘钦道:“你大哥把我的人全给放了,你说这席上一点乐子没有,今天大好的日子,这喝酒也不能喝闷酒不是?这样,你给你大哥兜个底,咱们两个喝几碗。”
刘钦不语。
扎破天心想,这一路上好像确实没听过这小子说话,不会是个哑巴吧?往他嘴上一瞧,红彤彤的,一时心里痒痒,伸手便往上摸,“你这上面涂什么了?”
还没碰上,刘钦忽然伸手拉过他手臂就是一拧,顺势起身,但听“咚”地一声闷响,扎破天已被他压着脑袋按在桌上,汤汤水水洒了一身,半边膀子让他扣在背后,挺腰翻腾几下,却没起来。
刘钦问:“这酒喝着不闷了吧?”说完冷哼一声,撒开了手。
另一侧,扎破天的人全都站了起来,见状,这边翟广的人也轰地起立,竟然就这么两相对峙上了。
翟广连忙上前,脸色有点发青,好半天后,却仍是带上几分笑意,就想要打几句圆场。这当口只要有一句话不对,刚才还称兄道弟的两边,怕是下一刻就要火并。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扎破天自己从桌上爬起来,摸摸胳膊,然后哈哈大笑,“好家伙,你这手劲儿可真不小!”搓一搓手,脸上竟然一点怒气都瞧不见。
先前给他出主意的那人明显松一口气,让自己这边所有人都坐下,打趣他道:“这下还打人家主意么?”
扎破天笑吟吟地回了自己座位,走之前还不忘把碗拿着,一听这话,连连摆手,“不敢打啦!奶奶的,老二软了一半,还拿什么打?”
翟广忙打个手势,让自己的人也都坐回去,歉然对刘钦小声道:“别往心里去,晚些我来找你。”
刘钦摇头,“翟大哥,你跟我来。”
翟广一愣,见他转身离席,回头招呼别人几句,随后也跟上去。
走出十来步远,刘钦站定道:“给我匹马,再给我点碎银,我这便走了。”
翟广一愣,下意识道:“扎破天兄弟粗俗了些,你……”见刘钦神色不动,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曾说的那句“咱们终究不是一路人”,默了一默,没有多问,只道:“也好,我送你一程。”
他怕刘钦自己离开,横生什么枝节,于是亲自送他出寨。
见翟广要出去,一路上把守的兵丁一句不问,便即放行,时不时有人同他打几句招呼,翟广心事重重,没像往常一样停了步子同他们寒暄几句,只点点头便罢。
等到了坞堡外面,刘钦道:“翟大哥,我之前就听过你的名声,不怕同你讲,原本是把你当‘贼’来看待,这些天相处下来,才算明白人言不可尽信,之前是我浅薄了。”
“其实咱们两个是一样的,你有收拾山河之志,我也有重整乾坤之心,只不过你要的是天翻地覆,我想要的是日月分明,咱们同志不同路,只看将来鹿死谁手了。”
翟广神情一动,过会儿问:“小雀儿,你的大名是叫刘钦吧?”
刘钦早知道他已猜出,闻言并不惊讶,应道:“不错。”
翟广在他脸上看了片刻,忽然抽出腰刀,一手从身后扯过披风,横刀一斩,将披风砍为两半。
“你救过我命,这些天我也装聋作哑,绝没有为难过你。你走之后,要是再有机会见到,那会儿咱们怕就是敌人了。要是到那一天,我不是软汉,你也不用手下留情。”说着把手里的半截披风递给他。
刘钦会意,接过来,一翻身上了马, “你是能成大事的人,或许比你现在能想到的更大,不过也可能……”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笑,接着道:“你这披风我收下了,另一半你也收好。咱们俩总有一天还会碰上,一定会,等它再拼成一个,看看那时候谁是座上宾,谁是阶下囚!保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