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第2/2页)
可出乎意料的是,陆宁远率军急行,绕过了他,竟然直奔狄庆而去。
狄庆所部都是骑兵,原本行进很快,不会被轻易追上。但他因为决心要走,便携带上了这次掳掠来的男女人口,这才让陆宁远赶上。
因湖广一带水系密布,狄庆撤退时不时要架设浮桥,马兵施展不开,陆宁远便联合之前已从江陵带来数百船只的秦远志,趁着夏人过河时的当口忽然杀出,水陆并进,突击狄庆军。
血战近一日,呼延震支援过来,刚刚好被河拦住,耽搁了些许时间。陆宁远将救出的被俘男女交给秦远志,再次率军断后。
被狄庆与呼延震夹击,这一战结果如何自是不必多提。但陆宁远毕竟久历战阵,生死关头闯过几个来回,虽然负伤,却到底还是突围而出,以夏人之骠勇、兵力之差距而言,已可称之为全身而退了。
秦远志已用船只将救出的百姓送入公安,陆宁远不及入城整顿,收拢了兵马马上便往建康去,一路上倍道兼程,由陆路改走水路,才总算在十日赶回。
他麾下人马不多,于建康之局也没有太大影响,但狄庆已退,与他遥相呼应的元涅见无利可图,不多时也引军北退,这场盟约签订后仅仅两月便爆发的一战,由此终于到了尾声。
陆宁远因赶回后马上便被调往江北,至今同刘钦未得一见,只从李椹口中陆陆续续得知了些自己平叛时京里的事,越听越是焦心。可江北胡马骎骎,终是不得南顾。好容易等到夏人退去,各军要于城外献俘,陆宁远再度过江,这才与刘钦见到第一面。
这时刘靖也已押送着刘骥谋反案中的一应主谋回京,刘钦既是受降,也要监斩,因此不能不亲自出面,只是以胡氛正亟为由,下令一切从简。
献俘当日,刘钦乘銮舆到达午门,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更全然没有半点南平内乱、北退夏人之喜,神情反而颇为威重,严肃非常。
似乎是为了表示对这位不顾衰老病痛仍然为国宣劳的王叔的额外尊崇,他托着刘靖手臂,同他一道走到殿首,竟是让他同自己一起受百官之礼。
此举虽于礼不合,但一来鄂王闻望素隆,又是皇帝的亲叔叔,二来他于国有大功,特旨嘉奖也是应有之义,加上眼下夏人新退,正值所有人都隐隐松一口气的喜气洋洋的关口,倒也没人在这时出面弹劾。
刘钦与刘靖肩并着肩,紧紧搀着他,一级级上了台阶。
旁人只当此举是因为刘靖病重,却不知刘钦扶着刘靖的同时,也是赖他小声指引,才在众人面前勉强不露异状。因此不止刘钦,就连刘靖也紧紧板着脸,殊无笑意。
丹墀之上,刘靖的手轻轻发着抖,刘钦则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叔侄两个互相支撑着,心中或忧虑、或愤懑,同样的沉重压在年轻与年迈的两颗心头。
台下,陆宁远因是主将,站得很近,看到刘钦上台阶时似乎有一丝迟疑,有时脚是先磕在台阶上面,又抬几分才踩上去,耳朵也不自觉偏向刘靖,忽地生出一个猜测,不由得心头一震,待刘钦站定转身后抬头紧紧盯着他看了半晌,刘钦却一眼不曾回看于他。
他心中一时大乱,赞礼官要他献俘时也不曾听见,之后几次失仪君前,不知明天要挨多少本奏。他也没想此事,等献俘结束,急匆匆便入宫求见,刘钦却不见他。
陆宁远急得在宫门外乱走,甚至按照上一世时大臣进宫的潜规则,往内宦手里塞了银子,想请他通融,谁知却吓得对方连忙后退。
刘钦虽然是太上皇的亲生儿子,从前每次进宫,却也都要被各门太监刮几回油水。他从前自然是乐呵呵地奉上,但即位后没几天便下旨严查宫内太监勒索大臣之事。
在此之前不久,就有人被逐出宫去,还有被腰斩、被流放、被籍没家产的,前车之鉴尚在,这内宦见陆宁远不往正路上走,登时活见鬼了一般,好像陆宁远手里的是一把刀,正准备往他身上招呼。
陆宁远见了,愈发着急,见他后退,就愈往前去。内宦快要哭了,忙转身又去通禀,如此几次之后,刘钦终于答应一见。
同其他人一样,刘钦见陆宁远,也是在平台召见,只是近一个月来都没有大臣能有此殊荣,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负责洒扫的宫人不知内情,议论起来常常觉着奇怪,前天夜里睡觉前彼此间还刚说起过此事,今天就见陆宁远被放入进来,不由好奇地打量着他,想看他有什么特别。
陆宁远谁也不看,大步进去,刘钦已经等在里面,闻声抬头,对他微笑道:“靖方,刚回京,怎么不歇歇就进宫来了?”
陆宁远不答,放轻了脚步,在腰间一摸,摸到刘钦送给他的玉佩,解了下来,把悬挂用的绳子向斜前方一掷。绳上细珠磕在地上,发出“嗒”一声轻响,刘钦果然徇声看向那里,带笑的目光也跟着移向旁边。
陆宁远彻底确信了,三五步跑上前,紧紧按着刘钦肩膀,弯腰下去,眼睛定定看向他的眼睛,“你……你看不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