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第2/2页)

后来狄庆还是将陆宁远放脱,不是另有谋划,而是当真力不能及了。

相比于陆宁远之前给他的感觉,说他是用兵诡谲也好,夸他一声如风林火山也罢,总之都称得上是个兵家,今天再见,却像条疯了的狗,也不吠叫,只是不顾一切地龇牙咬人。

他只知道怎么对付人,可不知道怎么对付狗,更何况这狗咬得他当真痛楚,没过多时,他的盔甲前后就都插满了箭,受伤的左臂剧斗之下再抬不起来,右边臂甲更是被砍掉一半,里面的肉都翻了出来,马都死了三匹,裙甲上都是鲜血,有他的,也有他的亲兵的,还有陆宁远自己的。

最险的一刻,陆宁远竟然把手中刀向他面门掷来。

如今正在战团之中,犬牙交错,他和陆宁远虽然都有亲兵,可谁也护不住谁,这当口谁要是没了武器,马上便命悬一线,因此狄庆万没想到陆宁远竟会如此,一惊之下,虽然马上就躲,却还是被拿刀劈在脸上,登时削去块肉,隐约翻出两颗牙齿。

陆宁远却还没有转身就跑,或者赶紧再去寻把武器的意思,那时他的情态,竟好像要上前用手中的马鞭勒死他。

如今陆宁远突围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狄庆却还没有完全回神。

他已经看过自己脸上的惨状了,让人留下这一块在面门上,以他心性之骄傲,说是毕生之耻也不为过,可比起痛恨,现在仍震撼着他、将他冷冰冰浸在其中的仍是从开始交战时便缠上来的心惊之感。

有那么几个时候,他甚至疑心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虽说可能是和陆宁远同归于尽,可他是统率全国数十万兵马的元帅,难道他竟会死在这样几千个大头兵乱战的无名之地么?

现在陆宁远逃脱了,狄庆知道,不仅自己,前面的人一定也拦不住他。

可一时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惊魂甫定,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现在实在不是和陆宁远硬碰硬的良机。

他刚刚接到消息,也是验证他心中猜测的最后一个、也是最确切的一道——今天清晨,有车架秘密从亳州驶出,秦良弼大军没动,却分出些人,不声不响地开始向南拔营。

他放在那里的眼线亲眼所见,护送的主将虽然没打旗号,却是秦良弼本人无疑。

他一直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狄庆顾不上清点伤亡,当即命令在鹿邑的驻军和曾图火速进兵,自己也带了些人,匆匆忙忙向亳州赶去。

另一旁,陆宁远同样也是在加紧赶路,只是马背上还载着一人,打横挂在马鞍上,被颠簸得上下直晃,直吐黄水。

陆宁远却不动恻隐之心,看他昏了,马蹄缓也不缓,只是在他身上使劲一捏,那人便又吃痛醒来,连醒来时的惨叫声却都虚弱了,陆宁远仍不理会,只是追问:“你刚才说什么?狄庆收到什么消息?”

那人正是郭介。

他实在是倒霉至极,稀里糊涂就做了这一战中两军唯一的一个俘虏。

这些天里,他吃夏国的饭,背地里却也拿了雍国不少好处,可是近来狄庆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许多密事不再同他商议,他心中着急,为着邀宠,这次便自告奋勇一道前去追击陆宁远,幸好骑术尚可,咬着牙跟住狄庆,没被落在半路上,谁知还不如跟不上呢——

混战之下,他竟被陆宁远捉住做了俘虏。

说他幸运,那便是陆宁远这次一个活口没留,他却因为长了一张汉人面孔而活了下来。

说他不幸,那便是像这样活着,实在还不如死了痛快。他只觉腰上的骨头都要散架,陆宁远却因他一时吃痛没有来得及马上答话,已在他头顶喝问道:“说话!”

郭介浑身一颤,便见陆宁远攥在马缰上的右手已然青筋暴起,另一只不知在哪里,搞不好下一刻就要朝他脖子掐来。

让这么样的手一掐,恐怕他连喘第二口气的机会就都没有了。郭介马上道:“是,是。是亳州城里的探子说的,这些天皇帝再没见过哪个大臣,行在之事都由徐熙主持。”

他察觉到马好像慢下来一点,没有刚才那么颠簸,马鞍却还一下下顶在他后腰上,将他顶得又想吐了。他干哕几下,正要偏头,陆宁远却一把按在他胸前问:“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还有的便涉及到高级机密,正常是要开大价码才能买到的,岂能让他说他就说,把他当做什么人了?

可郭介看到陆宁远垂头看向他的眼神,没有片刻犹豫,嘴唇一哆嗦便滑出话了,“是,是。这些天每到晚上,就有往行在运冰的车,而且运的时候不声不响,掩人耳目。有大臣拿要事求见,皇帝也没见,只推徐熙出来处理。据说闻徐熙身上,除了熏香之外,隐隐约约有股臭味,和尸臭相类……”

他话没说完,就在马鞍上猛地一翻,下一刻跌在地上。

陆宁远座下紫骝马人立起来,马蹄就悬他头顶上,郭介来不及呼痛,眼看着它们朝自己头顶落下,大叫一声,又一次昏了过去。